先皇对阿娘起先是很好很好的,为了阿娘开怀,把阿娘在家乡的心爱物件运过来,并且允了阿娘去马场骑马。阿娘是个爱好骑马打猎的姑娘,当年雍临草原上的明珠。阿娘最喜欢看的是兵书,她常常同阿爹一起讨论战场上的事情。阿娘还说,若我愿意,她希望我可以去做一个女将军,不必在意别人的眼光,阿兄会处理好的。
阿娘怀了阿兄以后,先皇曾带着阿娘回家乡探亲,还为阿娘抢来了红花。阿娘渐渐动容于先皇的情义,准备努力做到先皇喜欢的样子。先皇从来没有得到过阿娘的心,因为阿娘的心早就许给了阿爹。在阿娘的家乡,阿娘被西齐人捉走,用来威胁先皇。西齐人满以为阿娘得先皇宠爱,腹中又有先皇骨肉,先皇一定会答应他们的条件。他们算漏了先皇的狠心,为了大业,先皇可以舍弃一切。先皇不许阿爹出兵相救,假意和谈也不行。好在阿爹没有放弃阿娘,自己承担下五十军棍。
阿娘因宫中的争斗被先皇误会,发落至冷宫饱受欺凌。阿爹不时来看她,最终放了一把火把阿娘救了出去。在宫外,阿娘怀上了我。阴差阳错,为了保护阿爹,阿娘最终含泪回宫,一辈子再也没能逃脱。阿娘向往的是外面的世界,外面的英雄。我性子随了阿娘,立志要做个女将军。
阿爹对我和阿兄极好,阿兄能继位,也是阿爹的让步。阿兄与阿爹亲如父子,吵起架来一点也不含糊。阿兄每每对阿爹咬牙切齿,转过头又舍不得放阿爹去隐居。宫里闹得鸡飞狗跳,我便是这么长大的。阿爹为了救阿兄战场上一箭穿心,阿娘殉情而去,徒留我和阿兄两个伤心人。阿兄不愿我去做个女将军,他说如今国泰民安,不宜多起战争。何况战场凶险,他不想失去我这个唯一的亲人了。
我后来嫁给了大梁重臣新安王的世子,他是阿兄的伴读,我们青梅竹马,如同阿爹阿娘一般。不过我们已经有了两儿两女,日子逍遥快活,就像阿爹阖眼前期盼的那样。
大梁王朝末年,国力式微,大梁北境分裂为盛州、西齐、雍临三国。
雍临草原上,一只矫健的雄鹰凌空飞过。随着栅栏的打开,马背上的少年们倾巢而出,手臂夹紧弓箭,追逐翱翔的猎物。几只箭羽破空划去,皆是不中。一少年见状毫不气馁,立时拉满弓弦,欲补上一箭。一个还梳着代表少女身份双丫髻的姑娘迅速给出一击,那少年回转视线紧随其后。
姑娘打中猎物,跃马经过少年;少年亦含笑激将:“先捞到猎物才算赢啊,郡主。”姑娘不疾不徐,侧身向前面的马腿发了一箭,她的侍女凌蓁儿在马上叫好:“郡主,好厉害!”姑娘打马抄起猎物,灵活起身,整个过程行云流水般。她调转马头,高举猎物面对众人,话却是冲少年一个人说的:“看你还敢瞧不起我们姑娘家吗?”这位颇为自得的姑娘是当今雍临王的孙女,茗玉郡主。少年便是她的兄长,世子贺兰克用。
克用颔首,话语中满满是对妹妹的宠溺:“谁敢瞧不起你啊,你可是这雍临草原最烈的一匹烈马。我一直在想啊,将来把你嫁给一个什么样的人,才能驯服得了你这匹烈马。”茗玉的骄傲让她又不服气地争辩:“我又不是牛啊马的,凭什么让人驯服?”岂料克用根本未听进这话,只一味表达自己的想法:“我记得大祭司曾经说过,你将来定然会母仪天下。如此看来,你驯服的可是天底下未来的皇帝啊。”茗玉娇嗔,也不当真:“哥哥,这都是小时候的玩笑话了,你就别拿来取笑我了。”又远远望见西齐装束的使者,“西齐的人怎么来了?”
远处雍临的侍女探到消息,急急前来禀告:“世子,郡主。”至近处下马行礼,“郡主,不好了。”茗玉一听不好了便忧心起来,连连追问:“怎么了?”那侍女也心焦,没敢卖什么关子:“西齐国派人来,要把绾音郡主带走啊。”
大殿上,绾音双膝下跪哽咽恳求:“爷爷,绾音不想嫁,求爷爷别把绾音嫁出去。”茗玉不忍,双手托起绾音:“姐姐,快起来。”直起身后,转向雍临王贺兰明哲,言语中颇为绾音打抱不平,“爷爷,您为什么要把绾音姐姐嫁给西齐的大世子?他性格暴躁,顽劣不堪,绾音姐姐性格柔弱,嫁过去肯定会受欺负的。”茗玉气愤之余,数落起西齐世子司徒昆的不是来。贺兰明哲叹了口气,很是无能为力:“茗玉,爷爷也是无奈呀。那个司徒昆,不知从哪里听说了你们姐妹俩是雍临草原双姝,借用先祖有约为名,要娶走绾音。”
这时连世子克用也按捺不住,出声询问:“爷爷,那我们与他们西齐有何约定?”这是一个国家的耻辱,贺兰明哲喟叹道:“先王在世时,我们与西齐曾有过一场血战。若不是有天堑护国,早就挡不住西齐铁蹄的□□了。先王与西齐王曾经谈和,双方签订了通婚契约,如此才相安无事了几十年。谁能料到,现在他竟又搬出了这个通婚的契约。”
纵然如此,绾音依旧伤心垂泪:“可绾音真的不想嫁。”素来仗义执言的茗玉也为绾音积极争取:“是啊爷爷,您就忍心看着她跳入火坑吗?”贺兰明哲何尝心中不痛,但该说的还是要说:“你以为爷爷愿意同意这桩婚事吗?”茗玉不满,大大咧咧:“您既然不愿意,就可以拒绝啊。他总不能因为这桩婚事就和我们开战吧。”这话正中贺兰明哲的痛处:“孩子,爷爷不敢拿雍临的安宁来冒险哪。绾音,为了雍临,委屈你了。”克用、茗玉齐声:“爷爷!”见绾音掩面啜泣,落荒而逃,茗玉惊呼:“姐姐!”
房间里,绾音半趴在床上难过:“茗玉,这下我可完了。”茗玉仍尽力宽慰绾音,出谋划策:“姐姐你先不要这么说。这一切都没成定局,还有挽回的余地,我们再想想办法。”绾音却悲观绝望:“没用的,还能有什么办法。你总说我们是草原上的鹰,但其实我们不过就是羔羊而已。当命运落到我们女人的头上,是怎么都躲不过的。”从小娇养长大,顺风顺水的茗玉断不接受这等言论:“我不信。”绾音继续诉苦:“你当然不信,这个运没有落到你头上。你知道我有多羡慕你吗,为什么倒霉的偏偏是我?”茗玉好脾气地安抚,丝毫不为绾音的不理解打击到:“姐姐,你先不要着急,容我再想想。无论如何,我们总是要和这命争一争的。”
这大概就是茗玉比绾音格外招人疼的原因吧,绾音悲观失望,会伤到对她好的人;茗玉坚强,乐观的像个小太阳。日后二人截然不同的命运,大抵也由此而始。
☆、永安郡王
战火纷飞,兵戈相撞,将领高呼:“给我冲!”大梁天元六年,大梁铁骑频犯北境,攻打盛州,将盛州王萧尚远困在永安城。王上身边的亲卫开口:“咱们中了大梁的圈套,现被困在此处无法突围。三殿下的援军早该到了,可这都困守三日了,还未见踪迹,难不成也受到了敌人的埋伏?”前方斥候赶来回报:“探子来报,大梁在江边设下重兵,阻击援军。三殿下率着大军难以突围。”亲卫接口:“若是三殿下齐王赶不来,咱们现在伤兵数万,恐怕…”王上抬手阻止了亲卫的话,鼓舞军心:“诸位将士,大盛的今天就靠你们了,死守城池,等待援军。”
“出来!”大梁中军营帐外传来一声呵斥,闻声而来的中军卫卒询问:“什么人?”黑夜中的小兵回复:“我们刚才在营外巡查,抓了一个盛州探子,有重要的情报可向将军禀告,换他一条命。”中军卫卒遂放行几人入内。
这回轮到大梁将军出声了:“大梁对待奸细从无活口之例,你有什么情报?”将军还是颇持怀疑态度。那蒙面黑衣人丝毫不为将军威严所摄,缓缓道来:“禀告将军,我知道的情报关系大梁此战役的胜败。”好大的口气,不能被他牵着鼻子走,将军暗忖:“真是笑话,你有什么情报,居然能影响到我军胜败。”黑衣人继续讲述:“盛州的三殿下萧承睿已经突破了大梁的边防。”将军彻底站不稳了,厉声恐吓:“不可能,你休得胡言乱语,我布下两万大军镇守渡口,他们怎么可能渡江?”黑衣人见此大好局面,将军已有些相信,更不停歇:“因为九殿下永安王已经发现了大梁军的粮仓位置,他准备带精锐潜入,将你们的粮草给烧了,渡口的守军不得不分出半数兵力去救粮;同时,三殿下挥军渡江。算算时辰,援军已经快到大梁的粮仓附近了。”将军一个踉跄,哆嗦伸手质问:“你怎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你究竟是什么人?”
黑衣人徐徐摘下面罩,一字一句:“永,安,王。”帐外传来一声声惊呼:“着火了,快来人哪!”“来人啊!”永安王萧承煦一把戴回面罩,拔出贴身匕首刺向那将军。二人皆使出吃奶般猛力激烈缠斗,刀枪间擦出一阵阵火花,晃的人头晕目眩。那将军一分神的功夫,已被承煦刺中心口,不多时遭了第二刀,胸口血流如注,便是不好了。连带的,随身的长矛也落到了承煦手中。承煦长身孑立:“主帅已死,尔等还不速速投降。”
众士卒训练有素,非但没军心涣散,反是对承煦群起而攻之:“杀了他!”打斗不几个回合,承煦架上数十长矛力有不逮,仍咬牙坚持。萧承睿正在这当口率军来到,在亲卫相助下拼力杀出一条血路,施恩承煦:“还没死啊,留下一封书信就擅自出来行动,我若不来救你,你有几条命可以活。”承煦心中感念,嘴上也奉承萧承睿:“我是三哥带大的,这么点小事,三哥还怕我应付不来,那也太小瞧您自己了吧。”萧承睿不接,只一心教导承煦:“油嘴滑舌。擅自离营,不听号令,该当何罪?”承煦根本不怕治罪:“回去任三哥处置。”萧承睿换种方式徐徐讲解自己的打算,想让承煦明白:“原本按照我的计划,明日一早便可包围大梁军队,结果让你多此一举。”承煦也理解这位不苟言笑的三哥,不过最终还是为人子对父亲的担忧占了上风,可见承煦纯孝:“可是我怕父王撑不住啊。”萧承睿只以为承煦是在借口开脱,当下斥责:“就你能想得到。你这匹夫之勇,毫无大局观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