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淡的药材气息弥漫于鼻端,令人在不知不觉中,便觉得心神安定。
鬓发染霜的老大夫,将一方干净柔软的洁白帕子放在了应岚柔细的腕上,然后静静地为她诊脉。
老大夫见应岚面色苍白,整个人看上去有几分恹恹的,心中不由得有些不赞同地叹息了一声。
真不晓得这些少年人是如何想的,怀着孩子还要把自己折腾得如此瘦削。
苍白纤盈的模样美则美矣,只是这么孱弱,对母亲、对孩子哪一个都不是什么好事。
心中不赞同,但老大夫还是没有出言表现出来,只是劝道:“哪怕是吃了会吐,娘子平日里也应该多吃些东西,不然身体怎么能撑得住……”
絮絮嘱咐的话尚还没有说完,便听静谧的医馆中,传来“嘭”的一道巨响。
老大夫抬头一看,便看到自己医馆的门被人猛地从外面踹开,一个面色沉得仿佛可以滴水的玉面郎君阔步走了进来。
略带责备的目光看向那个走进来的郎君,老大夫沉下脸色,忍不住出言训斥道:“你懂不懂礼数?不敲门也便罢了,竟然还踹门。”
听到老大夫的训斥,跟在后面的陈忠与侍从们心中皆是一惊,唯恐这位老大夫无知无觉的言语,会引得龙颜大怒。
不由得偷偷抬眼去看陛下,却见陛下似是未曾理会那个老大夫的话,目光自进门之后,便一直紧紧地落在背门而坐,闻声也未曾转头的那个纤瘦的背影上。
容弘走到了应岚的身旁,倏地抓住了她细细的手腕,声音低沉得可怕,“阿岚,你要做什么?!”
抬起眼睛来,静静地看了面前有几分严阵以待的容弘一眼,应岚满是讥讽地对着他笑了一下。
“松手。”
说着,应岚便要挣开他。容弘方才的手劲有些大,应岚柔细的手腕上因着这挣扎,更是浮现出了一道浅浅红色的痕迹。
容弘看着她白皙的手腕上所浮现的那抹红痕,不由得放轻了手上的动作。
一放手,应岚便迅速地挣开了容弘,然后站起身来快步往门外去,似是厌极了与他同处一室。
老大夫一直在一旁看着这一切,方才的那抹愠怒,早已在容弘被应岚落面子的场景中消散得无影无踪。
你不是挺能耐吗?老大夫看了容弘一眼,忍不住轻轻哼了一声,只以为是小两口拌嘴吵架了。
大抵这种事情,老大夫也见过不少桩了,心中稍稍解气以后,老大夫还是善意地同容弘解释清楚了。
“不必这般心焦,你家娘子只是害喜得有些厉害,来拿些治疗的药罢了。”
听到老大夫的话,容弘似是微怔了一下,旋即便走出了医馆。
因为身体不适,应岚走得并不快,容弘很快便追上了她。
闪身避开容弘探过来的手,应岚冷漠地微微调转方向,走向一条偏僻但有些绕路的小巷子,不欲同他一起走。
但容弘还是抓住了她的手,温声解释道:“阿岚,方才是朕太紧张了,你莫要生气。”
再转一个弯便到贺家了,虽然此处少有人经过,但应岚也并不想同他这般拉拉扯扯、纠缠不清。
应岚努力想要甩开容弘的手,此时听他这么说,不由得止不住地冷笑。
“我有什么好生气的?不过陛下今日,确实点醒了我。”
心中的不耐与沉怨,与身体的不适,教应岚此时此刻,只恨不得从未认识过容弘这个人。
应岚想要容弘离开她的视线,消失得远远的,最好此生此世再无相见之日。
最不好听的、最能刺痛容弘的话,便是应岚此时所要说的。
虽然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但应岚也无从去管这些话,会不会同样刺痛她自己了。
“倘若这个孩子不能生下来,从今往后我们便没什么牵扯了。”
应岚一面说着,一面还要教自己笑得若无其事、云淡风轻。
虽然她愈发苍白的面色与唇色,早已出卖了此时此刻,她心中同样的痛苦。
容弘看着面前的应岚,一时无从去觉察分辨这一席话究竟是她的真实想法,还是她故意要这么说来刺痛自己。
仿佛是一根一根的钉子,在往自己的心中嵌去,疼痛而鲜/血/淋/漓,容弘不禁也有些面色发白。
应岚看到容弘这般模样,只觉得心中又是疼痛,又是快意。
可到底,还是前者带给她的感受更重,也更教她难以摆脱。
抬步想要离开,但身体却被容弘自后面拥住,应岚压低了声音,怒斥,“光天化日之下,你不要脸我还要脸呢!松手!”
话音刚落,便听一声沉沉的闷响,仿佛是什么东西落在了地上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