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书淮正在楼下同匆匆赶来、满面微笑的掌柜说话,忽然听到楼梯上传来一道有些耳熟的声音。
微有些诧异地转过身去,在看清来人是谁之后,他微微笑着向昭华公主拱了拱手,斯文守礼的话中带着几分熟稔的调侃,“在下还以为是谁,原来是甄姑娘。许久未见,甄姑娘别来无恙?”
昭华公主眉眼弯弯地笑道:“本姑娘很好,只是不晓得最近贺公子是否又作了什么新的画作,可否让我欣赏一下呢?”
未待贺书淮说话,一旁的徐掌柜率先笑着开口。许是因为昭华公主每次都出手大方阔绰,是故哪怕他是权贵经常光临的一品居的掌柜,也对这位甄珍姑娘甚为恭敬客气。
徐掌柜拱了拱手,热情地对着昭华公主道:“甄姑娘来得正是时候,贺公子刚刚画好的一幅春宴图再过一刻钟便要展出并竞拍了,甄姑娘待会儿可千万别错过了。”
第72章 相遇
听到徐掌柜这么说, 昭华公主不由得点头笑道:“好啊,徐掌柜,待会儿我一定会去捧场的。”
三人正说着话, 忽然匆匆跑过来一个小伙计,笑着对徐掌柜道:“掌柜的, 时辰快到了,您快同贺公子上去罢。”
徐掌柜有些抱歉地对着昭华公主笑了一下, 昭华公主十分通情达理地点头, 笑盈盈道:“那我便不打扰你们做正事了, 咱们待会儿见罢。”
一旁的贺书淮闻言, 温朗一笑, 对着昭华公主拱了拱手,“那在下便先告辞了。”
昭华公主没有说话, 只是眉眼弯弯地看着他点了点头。
相互告别之后,贺书淮与徐掌柜便转身离开了。昭华公主看着他们一行人上楼去的背影, 却一直站在原处,迟迟未动。
方才一直跟在昭华公主身后的婢女凑了过来, 促狭地笑道:“奴婢的好殿下啊, 人都走了,您还在看什么?魂不守舍的模样。”
这才收回目光,转过头去, 反应过来婢女打趣的话, 昭华公主的面颊忽然可疑地红了一下。
抬起胳膊来, 佯怒地往婢女的肩膀上拍了过去,昭华公主面色微红地板着脸道:“去去去,少拿我寻开心。”
婢女笑着躲开了昭华公主挥过来的,并不带什么力道的巴掌。
与徐掌柜一起走在上楼去的木质楼梯上, 贺书淮浑然不知发生在楼下的事情,此时此刻,他正面带温和的微笑,听着徐掌柜语气中满是感慨的话。
自从听闻了前几日贺书淮辞官了的消息,徐掌柜只觉得又是欣喜,又是可惜。
欣喜的是贺书淮辞官意味着今后他将有更多的时间作画赋诗,自己会有更多的钱可以赚;可惜则是因为一个前途无量的探花郎,方才及冠的年纪便早早地致仕,实在令人不解且唏嘘。
是故,此时此刻与贺书淮一起走在楼梯上,徐掌柜忍不住问道:“贺公子是少年探花,将来前途不可限量,为何突然辞官了呢?鄙人真是很为贺公子感到惋惜。”
贺书淮闻言,先是顿了一下,俊逸温朗的面容上旋即浮现出一抹淡淡的、近乎于无的笑意来。
想到这几年自己夙兴夜寐、不辞辛苦地练习诗画,只是为了今日能够辞官,不再做那人称功颂德、卑躬屈膝的臣子中的一员,贺书淮掩在宽宽袖口中的手不由得紧握成拳。
但终究,他只是温和有礼地笑着,淡声道:“徐掌柜谬赞了,在下不过是一个不能一心二用的普通人,做官与作画两面不能一起兼顾,索性便辞了官职,专心为一品居作画好了。”
说着,贺书淮面上本便浅淡的笑意更是淡得厉害,“反正朝廷能给在下的钱财俸禄,一品居也不会少了在下的,在下也无意于做什么流芳百代的圣贤,如今所做不过是人各有志罢了。”
听罢贺书淮这一席话,徐掌柜倒是颇感意外,但更多的,却是对他如此光明磊落的几分钦佩与动容。
抚着自己短短的胡须,徐掌柜不由得笑道:“鄙人真是想不到,贺公子竟是这么一个心思玲珑的妙人。”
虽然当朝商业繁荣,社会上鄙夷商贾的风气有所改变,但贺书淮一个读书人,一个在一众读书人中都算佼佼者的、曾经的探花郎竟然会这般想,这不得不令徐掌柜感到很是意外与亲切。
拍了拍贺书淮的肩膀,笑容中更添了亲近与热切,徐掌柜笑道:“我们大寅繁荣兴盛,圣上又英明神武,大家都安居乐业,连带着读书人也不是如前朝那般,都要靠入仕这一条路来活着。贺公子既然这么看得起我们一品居,今后我们一品居定也不会亏待贺公子的。”
听到徐掌柜前半句对朝廷的赞誉之词,贺书淮似是顿了一下。但最终,他只是扯了扯唇角,淡淡地笑着“嗯”了一声。
虽然至今,贺书淮仍旧对当初强取豪夺了应岚,但最后非但没有给应岚幸福,反教她不得善终的容弘恨之入骨。
但他却也不得不承认,那人作为天下人的圣上,已经将一位明君可以做的皆做到了最好,哪怕是几百年后改朝换代,后人们恐怕也对他无可指摘。
只是……
想到那日去辞官的路上,见到的那抹与应岚甚为相像的身影,贺书淮只觉得眼眶一酸。
察觉到贺书淮有些冷沉僵硬的异样,徐掌柜不禁疑惑地看了过来。
压下心中的那抹酸涩与恨意,贺书淮不避不让地迎上徐掌柜看过来的目光,扯起唇角笑笑,“我们走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