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将近日暮时分,贺书淮才回来。
大门仍旧虚掩着,同他离开时的模样仿佛别无二致,贺书淮眉心紧锁,深深吸了一口气,方才觉得心中怒意有所克制。
可是,正当他心中的怒意压下了几分之后,传入耳中的一缕琴音,却教他心中的怒意又翻腾了起来。
他抬起脚步,快步走进了家中。
房间里,一曲又终了,昭华公主心里的最后一抹郁气,也终于消退得无影无踪了。
用手指轻轻抚着琴侧的一处鸳鸯藤花纹,昭华公主正出神,忽然听到一道有些急促的脚步声,她不禁抬头看了过去。
昭华公主眼眸弯弯地对贺书淮道:“你回来了?想听什么?我都可以弹给你听的。”
“谁让你碰这把琴的?!”
这才发现贺书淮的面色简直已经差得好似快要结冰,昭华公主站起身来,不由得道:“啊……抱歉,是我的错,贺公子你别生气。”
贺书淮站在原处,他反应过来了自己方才的失态,此刻只是冷漠地沉默着。
昭华公主走了过来,拉住了贺书淮的一方袖角,焦急道:“贺公子不要生气。”
垂眸看着拉着自己袖角的昭华公主,贺书淮忽地冷不丁问道:“殿下一而再再而三地这样,究竟是什么意思?”
只觉得面颊一热,昭华公主脱口而出道:“你是个呆子吗?难道……难道你看不出来我喜欢你吗?”
贺书淮闻言,似是顿了顿,方才冷笑了一下,“殿下还是不要喜欢草民为好。”
看到贺书淮冷漠的模样,昭华公主不由得红了红眼眶,反问:“男未婚女未嫁,我凭什么不能喜欢你?”
语气愈冷,贺书淮抬袖拂开昭华公主的手,“草民不过是一介白身,又是个曾经丧过妻的鳏夫,怎么配得上千尊万贵的殿下。”
昭华公主闻言,蓦地瞪圆了眼睛,震惊道:“你……你丧过妻?!”
“殿下不知道吗?”贺书淮的情绪似是又有些失控了起来,但其中的冷漠却仍旧未曾融解,“我从第一眼见到我的妻子,便喜欢上了她。所以哪怕寒窗苦读是一件很艰苦的事情,我也拼尽了全力去做,因为我知道只有金榜题名,成为人人艳羡、前途无量的探花郎,才会得到应丞相的青睐,才能有机会求娶她!可是……”
可是什么,他并没有说,而是忽地转过身去,不再看昭华公主,背影中满是悲怆。
昭华公主焦急且认真道:“贺公子,你不要难过了好不好?如果是有人伤害过你们,我会想办法为她,也为你讨回公道的!”
闻言,贺书淮似是想到了什么,冷笑道:“真是可笑至极,我同你说这个做什么,这些事情又不是你做的。”
他的笑意悲凉,不晓得是在笑自己可笑可悲,还是在笑昭华公主的这番话。
昭华公主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贺公子,你……”
贺书淮转身离开房间,落寞的背影仿佛被冬雪折断的竹节,不晓得是应该怨恨自己太过于孱弱,还是应该痛恨带给他灭顶之灾的大雪。
昭华公主听到他冰冷的声音传来,“你走罢,我再也不想见到你了。”
第78章 胎记
东方的天空微微浮现鱼肚白, 正是天色熹微的时辰,街上的人们陆陆续续地从自己家中出来,开始了一天的忙碌。
一品居的大门被小伙计打开, 新的一天的客人们陆续走了进来,但并不吵嚷, 一品居中浮动着的只有清淡的茶香与熏香浅淡的馥郁。
今日仿佛与无数个从前别无二致,只是外面轰轰隆隆的声响, 却吵醒了房间里的朝妍。
洗漱过后, 外面传来的那阵声响非但没有结束, 反倒愈发厉害起来, 好似声源正在靠近一品居的方向似的。
朝妍下了楼, 然后走出了一品居。一品居外面的街上正站着几个人,看上去好似正在翘首以待地张望着什么。
抬手拍了拍身旁站着的, 对面饭馆里一个相熟的小二,朝妍问道:“好大的阵仗, 他们在干什么?是有人要成亲了吗?”
听到朝妍这么问,饭馆里忙里偷闲才有机会出来的小二好似打开了话匣子, 眼睛未移开, 但说话的时候却有些眉飞色舞的。
小二道:“你竟不知道?是昭华公主与恩国公世子明日要定亲,只是定亲都快要十里红妆了,东西搬一天都搬不完——看, 出来的真是时候, 那边不是来了吗?”
“哦”了一声, 两人都不是朝妍可能见到的,她自然兴致寥寥。正想要转身离开,但眼睛却鬼使神差地顺着那个小二手指着的方向,随意望了一眼。
高头大马上, 那个身穿朱色喜袍的如玉郎君,眉眼之间从前只能见到的冷峻神色,仿佛也被满眼喜庆的红色消融得只余柔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