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岚站着没动,目光教人看不出有什么情绪来,贺书淮垂着头,继续道:“我听大夫说,你现在胃口可能不好,所以……所以收下这个罢,便当我是借花献佛了。”
这个说法教人挑不出什么错处来,毕竟应岚自有孕以来,用膳的胃口确实大不如从前。
与其扭扭捏捏,不如大大方方、光明磊落些。应岚轻轻颔首,“嗯”了一声,便让一旁的霜华过去将那个小瓦罐接了过来。
“谢谢。”
贺书淮看到应岚平静淡漠的模样,只觉得她对待自己,倒像是在对待一个素昧平生的陌生人一般。
既无怨恨,也无愤怒,没有任何情绪的起伏。
不知道为什么,此时此刻,贺书淮的脑海中所想起的却是昨日下午,他下值回来时,应岚应是误以为他是陛下,而露出的那抹短暂的、嫣然柔软的娇俏笑颜。
若是不曾有陛下出现……
又或者,若是当初他可以勇敢一些,不那么怯懦又自私地待她……
那么,那样明艳的、俏丽的柔软笑容,是否本该是属于他的?
应岚轻轻咳嗽了一声,不晓得是因为夜间微风拂过的凉意,还是为了打断别的什么。
回过神来,贺书淮整个人的思绪,又被拉回到了现实之中。
他忍不住抬眸,望了面前明明相距不远,但却咫尺天涯的应岚一眼。
这一瞬间,贺书淮只觉得心中又是难言的苦涩,又是无尽的自嘲。
世上哪里会有后悔药卖呢?一步错过,便是步步错过,再无反悔的余地。
可是鬼使神差的,他还是禁不住道:“二姑娘,我能同你单独说几句话吗?”
闻言,应岚只是淡淡地皱起了秀丽的眉头,然后语气平静恍若方才地反问道:“有这个必要吗?”
贺书淮不说话,但不言不语的沉默模样却很坚持。
见他这般,应岚不由得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然后挥退了看上去皆忧心忡忡的知云与霜华。
“你们先退下罢。”
应岚并不是迟钝的蠢人,不会没有察觉到贺书淮对自己隐隐的、异样的情愫。
她想,借今日的机会同贺书淮干脆说清楚,倒也省了以后的纠缠与麻烦。
知云与霜华走到了不远处的一棵杨树底下。应岚并不开口说话,仿佛是在等贺书淮说明自己要说的话。
站在应岚的面前,贺书淮顿了一下,这才问出了这个自知道应岚有孕,便在日日思虑纠结的问题。
“二姑娘,你生下这个孩子以后,会入宫吗?”
话音落下了很久,应岚都没有回答。
她沉默着,眼眸微垂,看上去仿佛只是一株无悲无喜、也不会有情绪的美丽花树。
正当贺书淮以为是否是因为夜风太盛,吹散了因为他的怯懦,而低低的声音时,他忽然听到应岚无甚波澜的声音响起在耳际。
“我不会入宫的,孩子也不会。”
贺书淮忽然觉得自己的心跳了一下,他听到自己的声音,有些磕磕绊绊地问:“那……那这个孩子会姓贺吗?”
“嗯。”
闻言,贺书淮抿了抿唇,唇角却还是不由得勾起了一抹微微的弧度。
秋日的夜风明明已然有些寒意了,但他却觉得,面颊与耳朵都慢慢生起了些许的热意。
他为自己打了打气,方才抬起眼眸来去看应岚,点头道:“二姑娘,我知道了。”
说罢,贺书淮转身便要离开。只是这次,却是应岚开口,轻声唤住了他。
“贺书淮。”
贺书淮顿住了脚步,眼睛微有些亮地去看她。那目光教应岚心中不晓得涌上什么滋味,所以她不让自己有任何悯然与情绪地漠漠道:“你纳妾罢。”
贺书淮眼中的光亮,与唇角那抹微微的弧度,皆在听到应岚这漠声的四个字时,坍塌成了无影无踪的虚无。
“……你……你说什么?”
应岚神情寥寥地看着他,又重复了一遍,“我说,你纳妾罢。”
“……”
看出贺书淮的怔怔来,应岚耐着性子,同他继续解释,“我知道这么做对你来说不公平,所以,你纳妾罢,生一个有你血脉的孩子。”
贺书淮垂下头,不去看应岚眼眸中洞悉一切的了然,与执意不要同他牵扯任何关系的决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