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攸衣按眉的动作一顿,瑞凤眼里闪过丝不知名的情绪,“雀舌?”
“正是呢,奴昨日路过品露轩,听掌柜说,南边又来了新茶,奴便想着大人是京城来的,或许会喝不惯北地的茶叶,特与那掌柜说了好一会儿的价,才让她割了爱,您是没瞧见那掌柜一脸不舍的样,真真是笑死奴了。”
容色垂着眼帘,唇珠红润带起了丝笑,许攸衣望着镜中他的模样,突然觉得市井小民间的烟火气,似乎也不是那么无趣枯燥。
“她一个做生意的,怎会做亏本的买卖”,许攸衣蓦地有了些兴趣,瑞凤眼弯了弯,与容色攀扯道,“这雀舌虽是茗品,却也分优劣好坏,若是一般的价,十有八九,是你让人家给糊弄了。”
“竟是这般”,容色桃花眼略睁圆了些,透出些许懊恼,扶着玉梳,看向镜中,不觉与许攸衣的眼神交汇在了一处,“大人,是奴蠢笨了。”
许攸衣微闪了目光,看着妆镜里容色略带憨意的笑颜,倒是觉着此时的他与两日前的他仿佛判若两人。
如今的容色眼里干净清澈,不带丝毫媚态,气质纯粹,像是寻常小郎般与她唠着家常的模样,甚是令人舒适。
或许先前是她错怪了他,他一个侍儿,如何敢违背刘汝的命令,献媚邀宠怕也不是他的本意。
许攸衣悠悠叹息,世道如此,是她入了迷障,不该以偏概全,叫他受了责骂。
“商人逐利,你若不让利与她,她又怎么做得成生意,左右东西已经买了,本官也不挑嘴,凑合着喝也不是不可。”
许攸衣眉目温润,轻笑着安慰,忽而话锋一转,凝着妆镜里的容色询问道,“昨日你去探查,可有结果了?”
“大人,奴正想与您说此事,奴昨日特地去花巷打听了,那沥膏损人容颜,甚少在市面上买卖,只怡春院中偶有倌倌因平日私怨,寻了坊间的痞子买来,作害人之用。”
容色正了颜色,跪在许攸衣跟前,徐徐道,“此物阴损,便是倌倌自己私藏,未免与寻常香脂弄混,也搁的隐秘,所以一般极难寻到痕迹。”
怡春院?
许攸衣楞了下,她甚少去此等地方,平日也就与几个高门郎君说过些话,虽知道朱门绣户为了攀比,腌臜事多,却也未曾亲见过,如今这青楼瓦肆,皆是一样的身若浮萍,身世凄苦,竟也这般互相算计么?
“大人,大人不好了!”
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程三叉起手,在墨雨轩阶前站定,粗喘着呼吸高喊,“府衙外来了一群百姓,叫嚷着官府无用,说是如今贼匪堂而皇之的烧杀抢掠,怡春院被火烧了个精光,也不见官府处置,叫她们十分心寒,定要让大人给一个说法,眼下,眼下她们人多势众,府衙衙役已经撑不住了。”
什么!
容色惊了一瞬,怡春院不过一寻欢作乐之地,怎会引起这般大的动荡?
瑞凤眼闪过丝寒光,许攸衣沉下面色,挥退有些神情僵硬的容色,睇向屋外,“刘汝人在哪里?”
“刘捕头,刘捕头她”,程三低下额,官帽下神色有些莫名的阴暗,“抵挡不及,受了些伤,如今已经被抬下去医治了,官衙的其他衙役也大多被伤的不轻,现下,百姓群情激愤,闹着要大人出城剿匪,可是,可是大人,诀阳城外匪盗众多,卑职们这又伤又残的,一时恐怕也匀不出人啊。”
程三越往后音越低,实则憋的快笑出了声,青城距诀阳快马加鞭,不眠不休最少也需五日的脚程,眼下衙役们又都受了伤,许攸衣这要人无人,要兵无兵,这般孤立无援,如何能出城剿匪?
定然只能独自去面对外头的百姓,白白挨打,到时颜面尽失,看她还敢这般趾高气扬!
头儿的这手,实在是高啊!
程三拼命的压住不断上扬的唇角,姿态越发谦卑,“请大人早做决断。”
第9章 口是心非 “容色,你还真是口是心非。……
许攸衣有些不以为然,她自来不是怕事的性子,如今这出便不是刘汝等人闹得,也与她们脱不了干系,既如此,不若就顺水推舟,她倒也想瞧瞧所谓的贼匪究竟有几分能耐。
“贼匪扰民,久除不去,已成诀阳一大忧患,本官身为一城县令,自是不能视若无睹,少不得得带着县衙的一众衙差做个表率。”
许攸衣拢了拢衣衫,从妆镜前立起,眉眼忽的闪过丝戏谑,“可如今你们既都受了伤,若本官再强求你们处理这些俗务,倒显得本官这个父母官不知体恤下属。”
“不若这样”,瑞凤眼弯了弯,许攸衣轻笑了声,两手一合,极是体贴道,“择日不如撞日,本官便予了你们全体休沐,唤了人来替你们,也好叫你们彻底歇歇,如何?”
许攸衣的名头打得响亮,程三猛地抬了眼,烈阳下,额汗淋漓,嗫喏着竟是无话可回。
“大人这这…不太合规矩”,程三梗着喉咙,不得不囫囵道,“县衙从未有过这样的先例。”
庭院里一阵风声呼过,残叶飞舞着又落向地面,热气扑面而来,带走了余荫间最后一丝清凉。
许攸衣凝着被暑热炙烤的有些模糊的身影,眼底极快的划过了丝讥诮,“哦?那自今日便有了。”
...
市井小民身受胁迫才不得不聚众在衙门口闹事,现下一听新来的县令真预备剿匪的消息,刹那间爆出了声欢呼。
“看来这许县令有些魄力”,花白的发髻盘着条蓝花布,举着笤帚的老妇颤巍巍的靠在衙门前的石狮子上,喘着气挥了挥汗,“先头那几个可没这样的胆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