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阳正烈,许攸衣横扇在额前举目眺望,神色微凝,身后一行皆是随着刘方而来的刘府家丁,一身劲装短打,装扮利落,眉目间隐带煞气,此时正散落在各个要处注意四下里的动静。
高高的烽台上,风声凛冽,数十人神色沉默着,显然是对此行充满了质疑。
容色看在眼里,心头刹那更是沉重,他无法阻止许攸衣,同样也无法令自己置身事外,桃花眼闪过忧虑,容色突然感到一阵无力,丝丝缕缕的目光全然牵扯在那一人身上。
风带起她的发丝,袖摆间的凌云白鹤坠着金丝银线,正微微的散着华光,她是如此的耀眼夺目。
容色略有些痴迷的看着,专注的视线饶是许攸衣也无法做到全然忽视,她心里不禁略叹了口气,徐徐的转过了身。
“自以为无人敢犯,便嚣张狂妄,以至目中无人,可这恰恰也是取胜她们的关键。”
许攸衣佯作不知的将目光落在了刘方身上,“刘主绅久经世事,这一叶障目的理儿,想必你也听过,本官敢夸下这个海口,自是心里有了成算。”
“大人真有法子?!”
刘方惊愕的瞪大眼,“这贼匪狡猾,狡兔尚有三窟,何况她们,大人如何能一举将她们拿下?”
“简单,你且附耳过来”,脸上露着丝神秘,许攸衣俨然是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令容色瞬间精神一振,他小心翼翼的竖起耳,脚步不自觉的靠过去些许,满心满眼的充满了好奇。
许攸衣余光注意到容色老鼠偷油似的动作,瑞凤眼底蓦地浮起丝笑,不觉将音提高了些许。
清晰的耳语声落进耳内,容色桃花眼睁的溜溜圆,兴奋,惊讶,激动,由衷而来的一股莫名与有荣焉的喜悦突然充斥进了脑海,他抿着嘴,压抑不住的想偷笑,从未想过许攸衣竟是这般的顽劣,那一瞬,容色心头的担忧刹那消失无踪,他默默的站直身,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将这个小秘密埋进了心底。
...
青崖山过了正午,各处山头的据点都燃起了炊烟,大片大片的树荫底下,一堆一堆的匪盗,三五成群的坐在一处,毫无形象的灌着酒喝,酒气弥漫在空气里,酡红的脸露着痴笑,断断续续的哼着几曲淫歌滥调,不甚合身的绸缎衣裳裹着略有些肿胀的身体,摇摇晃晃的挂在肩上,满是老茧的手抓着饭瓢子,肉糜沸腾在锅里,烧猪蹄子架在火上散着极浓的膻味。
几个样貌清秀,略有些瑟缩的小郎穿行在其间,一一的为她们添着酒,时不时的便有咸猪手伸在他们身上阻碍着他们的脚步,低低的惊呼声此起彼伏,畏惧,羞愤,掺杂着不甚明显的恨意流露在眼底,浮起又藏下,几乎令他们感到了深入骨髓的绝望。
“走开!走开!我可是县令大人家的亲眷!你们不能碰我!放开!阿姒姐姐!”
一穿着华贵,面染脂粉的郎君被压在地上,挣扎着,昂贵的衣饰早已所剩无几,大片大片的泪水充斥在脸上,惊骇的紧守着唯一一件尚算完好的内衫,娇泣泣的被围在庞大粗野的村妇间急声辱骂。
山一样身躯的粗鲁贼匪狞笑着被同伴们起哄着上前,正待做些什么,一阵急促的敲锣声炸天响似的乍然鼓噪起来,惹得一众人面露不悦的一阵叫骂,“贼她娘的敲什么敲!皮痒了!大正午的是想让俺们揍一顿是不是!”
“大当家,二当家,……,十一当家…”,一连串称呼下来,小贼匪已然是额间冒汗,战战兢兢急促道,“着火了,着火了!大片!大片!全着了!”
“什么!?哪儿呢!”
贼匪头子们气得大喊,跳脚似的将脚下人踹开,一股脑的冲上了瞭台。
“几个山头都着了,山腰,山脚全着了!”
小贼匪抹着汗紧步跟在后头叫嚷,“好大的黑烟,好大片,好大片,救不及了!”
山匪头子们一瞧,果然是大片大片的青崖山全燃起了黑烟,笼罩着随风弥漫开来,远远的便闻到焦糊味,顿时气得脸发青,“她奶奶的谁干的!”
“头儿,咱窝还在那呢,姐妹们好不容易攒起的家当全在那呢!”
不知是谁提了一嘴,顷刻便让一群人酒气一散眼神发颤,踉踉跄跄的二话不说的就往那处冲。
原本每个山头都有放哨的山匪在瞭台看着,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山下的官民们没一个敢上来冒犯的,故而越来越松懈了起来,如今自己老巢都要没了,谁还顾得上这些?
一堆一堆的人马从各个山头全都一心的往那个山腰的地方冲去,人仰马翻间,四周扬起比之浓烟黑雾更大片的尘土,杂乱的脚步声响彻各个山头,连地面都似乎震动了起来。
烽火台上许攸衣与众人将一切都纳在眼底,刘方瞬间哈哈大笑,“大人英明,这般便是令她们自曝其短,又故设迷阵,令其疲于猜忌,不但消耗了她们的体力,又叫她们自乱阵脚,可谓是一举四得啊,哈哈哈哈~”
“法子虽好,却不能多用,本官此计只为探得虚实,如今既已经找到她们的贼窝,剩下的就好办了。”
“大人放心,某这就令人前去拿下她们!”
刘方一抬手,已然是跃跃欲试,看向许攸衣的眼神更是殷切了几分。
瑞凤眼浮起丝笑,许攸衣微摇了摇头,轻轻合拢折扇,气定神闲道,“人虽懒了,却也不能轻视,若是一味强攻,只会令她们拼死反扑,这接下来,该是从内瓦解,方能一劳永逸。”
“大人的意思是?”
刘方看着许攸衣,眼神满是求教,若说原先只是心服,那么此刻已然是全心的钦佩与仰慕,她毫不犹豫的弓下腰身,赫然是一个对尊者才有的大礼。
“还请大人赐教。”
许攸衣微微一笑,折扇敲在掌心,神色戏谑道,“美人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