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请老太君应允。”
许攸衣揖下礼,不做反驳,却也不愿就此退去,她弯着腰身,静静的候着。
余宁术阖上眼,转着佛珠,端坐在榻上,案上香炉冉着幽沉静心的檀香,一圈一圈的烧成灰烬,直至最后一点火星,也湮灭在了寂静空气里。
他才掀开眼皮,看了眼以往对他千依百顺,如今却几近执拗的孙女,一点一点的,似是正在脱离他的掌控。
“罢了,老身年纪大了,管不得你了。”
余宁术眼底划过丝说不清的失落,将头撇向一侧,轻挥了挥手,“你去吧。”
“孙女谢老太君。”
许攸衣浮起丝愧疚,她自然明白余宁术所言,并非不是为着她不好。
恰恰相反,他虽是男儿身,却形同许府的掌舵人,比之女子也不遑多让,他这半生,当得起阖府一声老太君。
可是,她无法失信于容色,明明依着他的身份,进宫,除了许府落人话柄,他反得些脸面以外,于许氏,于她根本无甚益处。
她此举,说到底,属实有些任性了。
许攸衣退了下去,跨过门槛的间隙,脑海忽而晃过容色拥着锦被,眉带希冀的直直看向她的眼神,仿佛视她为全部的,全然信赖,终究还是心软了。
罢了,就纵他一回吧。
“老太君,就这么放任了?那侍儿岂不越发得意。”
香柳抬起眼,浮上丝不知名的暗色,只语气却还是维持着谦卑模样,看向复又阖上眼的余宁术,“老太君,也太慈悲心肠了些。”
余宁术念着经文,浑然忘我的,像是没听出身侧贴身近侍的怨念,自顾自的又转起了微微凝滞的佛珠。
香柳闷着口气,朝临窗一使眼色,很快半空虚影划过,消失在了屋檐后。
...
“殿下,这才不过半日,凰朝各个世家的帖子都快在咱们这堆积成山了,连宫里赏个荷花,都递了份烫金帖过来呢。”
细玉理着各处来的信笺,嫌大堆的拜帖碍事,十分不耐的嘟囔着,全部扫进了搁着卷轴画卷的大瓷坛子里。
司月恒接过暗卫手里的火漆竹筒,抽出信纸,黑沉面色才看到一半,一听见宫里荷花的字眼,瞬间凝固了神情,“你说,宫里递了赏荷宴的帖子?在哪!”
“殿,殿下,在,在这……”
细玉被惊了一跳,忙蹲下身,扒拉出烫金漆帖,呈给司月恒,颤颤巍巍的退到了一边。
“你当时怎么回的?”
勾凤眼浮着层阴霾,垂目凝着信纸上出乎他掌控的意外字眼,玉雕般的容颜,一瞬沉冷的仿如寒冬腊月。
“许府收到帖子,要许攸衣带着容色一道赴宴的消息,宫里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
“是,是影将军接的帖,当时,当时只说是殿下路途劳顿,尚在休整,待有空了,自会斟酌去不去,至于宫里,并没有收到有哪个宫的君侍,往许府特意递帖的消息,想来应当是承乾殿,执笔女官后来匆忙补发的帖子,故而细作未曾留意。”
屋子里,四处落地的冰盆,散着寒气,细玉心惊胆战的跪下地,原该清凉无汗的额间,此时,止不住的滴落冷汗。
“借着女皇名义下帖子,来掩人耳目?呵,这倒是奇了,本君倒想瞧瞧,是谁在碍本君的事。”
司月恒眉目含霜,扫落案上玉盏,将信纸丢在其上,任由它淹没字迹。
“去,就说这帖子本君收了,到时,一定准时赴宴。”
玉白指尖微微紧攥,司月恒勾凤眼寒凉,须臾划过丝阴翳,敢阻碍他的事?
挡他的路?
呵,那就别想着抽身而退!
“去,打探打探,那执笔女官是谁家的。”
衮边雪色烫金衣袍服帖的紧裹腰线,罩着身轻薄的冷蝉纱,分明的透出尊贵。
司月恒手摁在案上,此时的他,不容许任何人的忤逆,与阻拦。
“诺”,细玉音色微颤,动作匆忙的告退。
屋外,影穗看了眼又被阖上的门扇,眼底隐隐的划过道沉思。
...
“怎么样,还合身吗?”
许攸衣一件一件的将各色衣衫挂到屏风上,生平头一次觉得自己耐心不够用,她瞟眼江南织锦水墨屏风里,隐隐现出来的劲瘦腰线,及流畅弧度,不经然的竟是有些忆起了菩提寺那夜的混乱。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