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峪看着袁兆禾离去的背影突然觉得失望又心寒,也无可奈何——就算是只是一个大夫,也可以尽绵薄之力吧?
他想,他一定要袁兆禾为这时的逃跑而道歉。
带着这样的念头,方峪转身朝另一个方向奔去。
大军回城,楚慕同样满心冲着城门奔去,而城门却缓缓关上了。
楚慕错愕地看着关上的城门,都没发觉她在无意识地放慢步子。
周围的士兵和她是相同的反应,大为震惊,根本没想过回城的生路会被堵死。他们更为慌张,冲向城门,想尽一切办法疯狂砸着大门;他们自乱阵脚,没了规矩,在混乱之中互相踩踏。
宋青云停在了外面,他在外观战,像看着蹩脚的猴子在耍戏。
城门上毫无预兆地滚下落石,楚慕抬头,正遇上一个落石,本能偏头躲过,但它还是重重地砸在了她的肩膀上。
这些落石不足以要人性命,但可以让这些残兵败将蔫在原地。
楚慕阻止着混乱的现场,却是徒劳。许承一的一声住手将她的注意力转到城墙上,她望着那些眼神闪躲却在果断向下丢着落石的城西百姓,目光像刀一样剐在他们身上。
他们不顾城门外将士的叫喊,忽略混乱之间的踩踏伤亡,道德带来的谴责没能让他们停手,仅仅一道审视的目光和怒不可遏的叫喊更是不可能。他们甚至在丢掷落石的过程中催眠自己,肯定自己的做法——这不止是为自己,更是为了这个国家。
当一方国土的守护需要百姓贱卖自己,结局只能走向灭亡。
百姓无法相信自己的国家,那这一切努力有什么意义呢?
楚慕短促偏头,不解。
许承一穿入人流中大喊的声音她已经听不见了,周围的一切仿佛都与她无关,她在这片混乱中眼神涣散,像丢了魂魄一样定在原地,满脑子的为什么。
宋青云在不远处抬起弓·弩对着她放出一箭——他知道她这时候已经没了刚刚那样的专注力,更没有了防备。
这一箭正中胸口。
楚慕迟缓地向后望去,那是一道凄厉又冒犯的目光,看得宋青云身体向后一倾,可他并不在乎,反觉得十分有趣——这才叫精彩呢。
她惋失般瘫坐在马上——还打什么仗啊,就这样吧。
宋青云抬手,示意那些城西的百姓停下,不用他们再出手了,城西已经溃不成军,城东的援军别说赶过来,早已自身难保,而楚慕已经只剩半条命了。
泽城,失守。
☆、第68章:心若死灰
冬月向来是不讲理的,它高兴的时候赏你一道阳光,却是骄阳似火;不开心了就疾言厉色,挥起它的袖笼,刮起寒风;它要是还觉得不过瘾,就要来场暴风雪,直到人们露出痛苦的神情。
城西的正中央孤零零地端正着一个十字架,架子是刚换新的木头,却已经浸满了被绑住的人的血。垂死的人并不挣扎,耷拉着脑袋一动不动,身上尽是淤青血口伤痕,她双眼无神,已经没有了求生的欲望。
疾厉的寒风吹来,将她并未治疗的伤口延展般地吹裂。楚慕只是偶尔轻轻眨掉眼间的雪,不做任何表示,半抬的眼皮甚至还带着一股嘲弄之意。
“让她再晾晾。”宋青云刮着热气腾腾的杯口,享受着来自室内的温度,说话的语气和这雾气一样轻飘飘。
“但是大人,城西百姓已经开始闹了。”
宋青云停下了手上的动作,眉头微蹙,望了一眼窗外,风雪已经停了。脑中似乎浮现了一个很好玩的想法,他微微一笑。
“那就带他们过来吧。”
城西的百姓被带到了十字架的旁边,一旁点上了熏香,而宋青云则翘着腿在遮风避雨的屋檐下冷眼看着这一切——喧闹心急的城西百姓,漠然不动的楚慕。
百姓与楚慕相对而立,被南煦士兵围在一个地方守着,不敢轻举妄动。虽然泽城确实没有解药救治百姓,但防护措施做得很好,尤其是袁兆禾特制的面纱。
他们现在都还带着呢。
百姓们害怕楚慕会看他们,莫说怒视了,光是想到会接触到她的目光就让他们胆战心惊。
宋青云颇有兴致地打量起楚慕,对着一众百姓道:“来吧,看看你们这个废物首领,她有什么用?没有解药,却存心吊着你们,守不住城,还死磕着你们。你们看,那个祁将军不是一直没回来么。她哪里是想救你们,啧啧,不过是挑了个体面的方式慢慢折磨你们到死罢了。所以啊,你们也不要有什么负罪感——是他们没有尽到该尽的责任。”
从结果看来,这话似乎说得有些道理,不少百姓理所当然地减轻了自己的负罪感。
有心急的人出声,“大人,我们已经按照约定帮您攻下泽城了,说好的解药呢?”
“这个问题问得好。”宋青云笑道:“不过你们这样对待昔日护城的将领,我也很怕你们对我反水呐。”
这话说得他们面面相觑,一时争不出个所以然。而楚慕依旧一动不动,意识涣散,想着一些毫无心智的问题:人有几根手指?一天要吃多少餐?下雪的时候会下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