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嬷嬷恍然大悟,之前顾衡留在葳蕤园过夜,第二天春荣都会端来避子汤,亲眼看着她喝下才作数。
自从他们从杭州回来之后,顾衡不再让春荣送药过来,而是让她每次煎药给她。
可上回姑娘来小日子了,身子一直不舒服,顾衡没心思干那事儿,便没再开药。前两天她问了问,顾衡却什么也没说,没说要继续开药,也没说不必再开药。
今天早上他又没一声吩咐就走了。
谢嬷嬷道:“大人没开药过来。”
“没开药?”戚繁音陡然间瞪大了眼,这、这是什么意思:“大人他……是什么意思?”
谢嬷嬷说不上这件事是好还是坏,明面上来看,戚繁音若是有了顾衡的孩子,不算什么好事,毕竟她只是个没名没分的外室。到时候大人和姑娘的声誉都毁于一旦,日后大人容人诟病,姑娘一辈子也抬不起头来。
可又有什么法子,姑娘这样的身份,终究是入不了相府的大门,当不了大人的正妻。可他们的感情委实又好。
“姑娘,说不定大人有他的想法呢。”谢嬷嬷轻轻拍了拍她的手。
戚繁音后背一凉,一股寒意从背心如潮涌来。
她脸色煞白,反握住谢嬷嬷的手,揪心地问道:“嬷嬷,我不会怀孩子吧?”
谢嬷嬷没想到她反应这么大。
也是,大人身在局内,或许没有看清事情的本相。但她作为一个局外人,瞧得最是清楚,戚二姑娘心中确实有大人。
不过在她心里还有比大人更重要的东西,那便是侯府和侯爷的名声。
她活了这么大一把年纪,见识过无数多的人,只消一眼,便看出戚繁音内心的纠结。
她不想给哥儿生孩子。
谢嬷嬷笑了笑,点了点她的额头:“不害臊,怀孩子哪有那么简单。有好多人辛辛苦苦,好多年都要不上呢。”
戚繁音的脸色这才稍微好些。
到了晚上,戚繁音久久没有睡着,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身侧顾衡睡着了,耳畔回响着他均匀绵长的呼吸,脑海里却时不时浮现出他的脸。
他太可怕了,居然不给自己避子汤。
若是有孩子了怎么办?
她心乱如麻,想了很多。
大人不会娶一个勾栏出来的罪臣之女,自己若是生了他的孩子,那只能一辈子做他无名无分的外室。
就连自己的孩子也是见不得光的私生子,谁都能指着他的脊背骂一声杂碎。
那太可怕了,她想自己这辈子都受不了这种侮辱。
眼睛一闭,全是天下人指着她骂狐狸精。
她欲辩无言,只能捂着耳朵忍受众人的唾弃。
可那些骂她的话就跟长了翅膀一样,飞进她的脑海里,挥散不去。
一夜乱七八糟的梦境,天还不亮她就又醒了,坐在床边,看着暗暗的天光发呆。
顾衡浅眠,听到她起床的声音,也醒了,跟着坐了起来。
她背对着自己出神,纤瘦的背看上去清清冷冷的。
“做噩梦了?”顾衡拥被从身后裹住她。
戚繁音木木转身,环住他的身体,泫然欲泣:“我做了好可怕的一个梦。”
顾衡很少见她这么脆弱的时候,抬手轻抚她的脊背安慰道:“梦见什么?”
“叔叔,你给我一碗避子汤吧。”她吸了吸鼻子,一副要哭的模样:“我梦到我生了个孩子,别人都骂他是杂碎。”
梦境太过真实,她一时分不清是梦还是真,呜咽哭了起来。
她的身子在怀里哭得一抽一抽的,顾衡莫名觉得心口也是一窒,竟也钝钝地疼:“都是梦,梦都是假的。”
“可是太真实了。”戚繁音抬起脸,满脸都是泪痕,挂在雪腮,衬得如同雨后梨花一般娇嫩:“我害怕,我害怕他们骂我,骂我们的孩子。”
顾衡听到“我们的孩子”几个字,心坎一股暖流哗然淌过,滋味难以言喻的美妙。
没有给她避子汤是因为温太医说她现在的身子不易有孕,她也不能再喝那玩意儿。
不过此时,他觉得和她有个孩子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她从不贪心什么,跟在他身边,只求有个栖身之地。
这样反倒让他觉得不踏实,没有束缚,没有羁绊,就算是抱着她也有种轻飘飘的不真实感,她好似没有线的风筝,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飞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