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繁音也没有避开她,拿出两只翠玉镯子,分别塞给香如和谢嬷嬷,面上露出温软的笑意:“你们跟我一场,也没什么别的东西给你们,这是之前大人给我的,就借花献佛了,你们留着做个念想吧,也不枉咱们相识一场。”
她们自然推辞不肯接受,戚繁音强硬地把东西塞进她们掌心,然后捏紧她们的手,不许推迟。
她抿着唇向她们福了一礼:“我家逢巨变,沦落至此,你们不以我鄙薄,仍尽心待我,我感激不尽。”
谢嬷嬷慌得忙扶着她,眼里也是含着泪:“姑娘使不得。”
戚繁音不是虚伪,这一年多的时间,她见多了世态炎凉,香如和谢嬷嬷待她始终没有半分轻薄之心,反倒把她当正经主子一样伺候。光是这点,她就感激不尽了。
直起身来,香如看到她眼睛也是红红的。她轻轻说道,声音虽轻,心里却无比坚定:“我走了之后,大人若是问起,你们就说我是自愿离去的。”
香如听不得这话,眼泪大颗大颗地滚着,戚繁音轻轻抬手,替她擦掉下来的眼泪,道:“别哭了,眼睛哭肿了就不好看了。”
戚繁音垂下眼,轻轻拍了拍香如的手,似安慰,然后从怀里摸出一封信,递给谢嬷嬷道:“你告诉他,我不愿一辈子做外室,不愿做人姬妾,不愿不明不白给他生孩子,所以求了夫人送我离开。你把这封信给他,他就明白了。”
谢嬷嬷张了张嘴还要再说什么,戚繁音却用力地剥开香如紧紧攥着她的手,拿过一旁的包袱,下定决心,朝顾夫人微微福了福身,就转身大步离开。
她离去得干脆果断,似乎半点眷恋也无。
顾夫人看着她瘦削的背影,一步步,走得很坚定,最终消失在木廊尽头。
她有些震惊,戚繁音方才让谢嬷嬷和香如留下那番话的意思她都明白。她这么说,再留下一封信,日后就算顾衡回来了,也只当她是自愿求离,不是被她逼走的。
不至于伤了他们的母子情分。
看着她的身影,她心里复杂得很。和白氏那样恬不知耻的人斗了大半辈子,看多了诡计阴谋,耗尽了心力,她原以为戚繁音也得费一番功夫。没想到她就这么走了,走之前甚至把之后的事情都安排好了。
她怔怔地,既松了口气,心里也沉重了几分。
琅琊,十里长亭外。
颜容仍是那一身青衫,长发高高束起,身边停了一辆青檐马车。
颜泓夫妇站在她面前,颜夫人两眼红肿,挂着两行清泪,不时拿帕子按了按眼角,泣声道:“安定下来了还是给家里来封书信,让我知道你好好的。”
颜容颔首称是。
颜泓板着脸看她,他对这个女儿寄望最深厚,这个女儿伤他也最多。如今到了分别的时刻,好像彼此都能宽容理解了,他道:“你想好了吗?你要是走了,以后就不是颜氏的女儿了。”
颜容略略沉思,双手微拱,朝他们深深一揖:“感谢父亲母亲生养之恩,女儿不孝,这些年令你们费神了。血脉亲情不是说断便能断的,就算不是颜氏女儿,我挂念父母亲的心仍旧如常。我已经想好了。”
颜泓叹了口气,道:“终究是我把你纵容坏了。”
“我很抱歉,未能按照你们的希冀,成为家族荣光。”颜容道。
颜泓别开眼,道:“既已下定决心,那就趁早出发吧。”
颜容搀着颜夫人,离别的时刻,总少不得有些动容:“你们先回吧,我看着你们走。”
人就是这么奇怪,日日相对的时候总少不了怨怼,可一旦到了生离死别的时刻,就又宽容起来。
颜泓夫妇深深看了她一眼,这才含泪转头上了马车。
颜容目送他们的身影离去,正要登马车,却见顾衡策马而来。
她手挡在额头,避开炫目的日光,看着他策马的身影,笑了笑:“我还以为你已经离开琅琊了。”
“本来昨天要走,临时有些事,还要耽搁几天。”顾衡翻身下马:“过来送送你。”
两人慢慢踱步,颜容步子迈得很慢,笑着道:“你打算什么时候办喜酒?”
“六月十二。”
“这么着急?”颜容问:“你什么时候看的日子。”
最近晚上都在翻历书。
“我办喜酒,你又不会来喝喜酒。”顾衡淡淡道。
颜容转过头看他好笑:“我真想知道是谁那么厉害,能受得了你这么冷淡的人。”
顾衡想起戚繁音,唇角微微扬了一扬:“是个很温暖的人。”
也是,若不温暖,两个人凉到一处去了,人家是夫妻相敬如宾,他们相敬如冰,又有什么夫妻意趣可言。
“有机会,我还真想见见她。”颜容道。
“没机会。”顾衡无情地替戚繁音拒绝:“云京城认识你的人不少,你去了未免横生枝节。”
颜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