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说完,颜容语气顿了顿。
戚繁音眨眼:“听你方才的意思,好像知道他娶妻的事?”
颜容目光在她脸上打量了几回,倏地笑了笑:“这些年,你好像对我的身世一点也不好奇。”
戚繁音捏着轻薄的骨瓷杯盖,抚着茶盏上的浮沫,闻言便说:“当时我们俩结伴而行,到了益州安身立命,彼此间都有默契地谁也不问过往的事,久了便习惯了。”
颜容松口气,轻叹了声:“我最喜欢的就是你的脾性,我长这么大岁数,很好有人能和我相处合宜。我的过往并不是有意瞒你,只是当初离家时同父母兄弟都断绝了关系,他们不许我再用从前的名字,故而不提也罢。”
戚繁音指腹抚着釉色,沉眸缄默片刻,讶然:“和父母断绝关系?”
和戚繁音日夜相对数载,她什么样的脾性,颜容最是清楚不过,什么话进了她的肚子里,就跟被吞了钥匙的锁一样,保管一辈子也透不出一丝风。她拎起茶壶,给戚繁音的杯子里倒了一盏茶:“或许,你有没有听说过琅琊颜容?”
戚繁音在脑海里苦苦搜索,父亲喜欢刀剑,不喜欢文墨,对文人的事情知道得很少。独独小时候压着她读书的时候,有一回搬出了琅琊颜容的名号,他说:“音音好好念书,以后也做个才女,比那琅琊颜容还有学问。”
她乍然回神,霍的抬头看颜容:“佩瑶姐姐,你是……”
颜容直直望着难掩惊异之色的戚繁音,缓缓点下头,娓娓道来:“我这小半生念书学学问傻了,不议亲不嫁人不生孩子,十八岁之前我是家族的荣光,十八岁之后便成了伤风败俗的典型。”
“我的父亲为了逼我就范,将我圈禁在家。”颜容依旧冷静地说道。
戚繁音讶然不已,她早知道颜容出身不凡,可一直没想把她和琅琊颜氏联系在一起。在愣过一瞬间之后,她看向颜容:“那段时日,你过得很艰难吧?”
当世人对女子的期待便是在家从父,出嫁从夫,相夫教子,掌持后宅,管着一宅的内室;至于著书立说,开宗讲义,都不是女子的分内事,那是男人该干的事。
颜容的举动和当事人对女子的期待背道而驰,戚繁音很难想象颜容这么单薄的身躯是如何对抗那么沉重的世俗枷锁?
颜容淡然笑了笑,说:“很简单,只要我内心坚定,便没人能逼得了我。他们怎么说都是他们的事情。”
“你一直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戚繁音由衷佩服,这年头大家都浑浑噩噩地活着,被世俗推着往前走,很少有人清楚明白地知道自己要什么,坚定不移地捍卫自己心中的领地。
颜容移开目光,笑道:“后来多亏了顾之舟,我才从颜氏脱身。”
戚繁音放下茶盏,转头看向她:“这又是怎么回事?”
“原本顾之舟的私事我不该拿出来说的,不过事到如今,他和那人也散了,没什么不能说的,你听听就是。”颜容道:“四年前,顾之舟从云京城来到琅琊,说是要拜访我。当时我还挺惊讶的,毕竟当年在书院,我们虽有交情,但多年不联系,他陡然拜访,颜氏满门都吓了一跳。”
戚繁音问:“可是四月里?”
颜容低头想了下,琅琊比云京城要冷些,她住在小山上,顾衡到的时候桃花刚谢不久,应是四月。她讶然点头:“你怎么知道?还真是四月。”
戚繁音的心猛地跳了下,顾夫人说那年四月顾衡离京前往琅琊颜氏是为求娶颜氏女。
“后来呢?”戚繁音抓着她的手,急切地问,心里有什么东西欲破难破,欲明将明。
“他说有办法助我出去。”颜容道:“他同颜氏商量,让我舍弃颜氏女的身份离府。”
“为、为什么?”戚繁音苍白的唇紧抿着,似乎明白了些什么。
颜容说:“因为他要娶颜氏女。他虽未明说,但我猜得出来,必然是他要娶之人,身份上不得台面,所以才出此下策。能同顾衡结亲,对颜氏来说是无上荣光,我父亲权衡利弊之后,同意放我出府。”
颜容看她呆若木鸡,喊了她一声:“素素?”
戚繁音回过神来,眸底染了赤红:“他娶了谁?”
“没娶。”颜容道:“我之前一直纳闷,照理说顾衡娶妻,颜容发嫁,多多少少应当有些风声才对,可我半点消息也没接到,心里猜想他们或是散了。这次他来益州,我们碰了面,看他那情形我就知道事情没成。你不知道,他那么冷心肺的人,四年前来找我时提起他身后那人,嘴角都快笑烂了。世人何曾见过那样的顾之舟。”
见过,她真真切切地见过,她曾和那样的顾衡昼夜相对。只不过彼时她还不知道他为何莫名心情这么愉快,还成天说什么让她生个孩子。她惶恐不安,日夜惊惧,不想生没名没分的孩子。记忆被拉回他走的前一夜,她做噩梦惊醒,哭着求他给自己一碗避子汤,他温柔地抚着自己的脊背,耐心地哄,他说等他从琅琊回来再说。
彼时她没体会到这句话背后是什么意思,还以为他只是随口哄她。
他是要娶自己的!
虽然刚才就有了这样的猜想,戚繁音霎时口舌发干,一瞬间竟忘了反应。毕竟之前是猜测罢了,远不及亲耳听到震撼。
原来之前他努力过,为了她努力过。她胸口不知翻绞着什么滋味,总归是那些怨怼已经荡然无存。他的好,从来都是低调深沉,毫不张扬。
瞒着她要给她个身份,也的确像是他的手笔。
“素素?”颜容见戚繁音总是失神,又喊了她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