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可能会是……他的女儿?
他之一生, 清清楚楚, 明明白白,只有过她一个女人。
是眠眠为他生下的女儿?
她流落东海国之后经历了什么!他一无所知。那时候,眠眠腹中便怀有他的骨肉了么?东宫的那场火烧得那么旺,那场大火断了几个人的生机,她竟是怀着他的骨血逃出去的么?
若是如此,眠眠怎会什么都不记得。
昨夜,她固执地饮下避子汤,他一直知道,她厌恶于己,这一生或许都不可能愿意真正地委身自己,为他生下孩儿,所以他不求,早已不愿再想。
可是事实又是什么?
那个名叫初月的小女孩,难道真的是他的女儿?
女儿!
贺兰桀从未想过有一日,自己是可以拥有女儿的人。
李全方才在外边听,沈辞将军的声音也不大,可他这双千锤百炼的耳朵偏生灵敏得过分,将他的话是一字不漏地全听去了,所以李全完全了解了现在圣人为何会露出如此痴怔惊惶的神态,甚至也不知是喜是忧,不知如何相劝。
倘若那小女孩真是圣人的掌上明珠,不用多言,海昏侯必是想利用此打击圣人,换取什么条件。
贺兰桀虽然头脑中飓风沙暴,可理智仍没有全丢:“海昏侯有什么条件?”
沈辞终于能说了,他冷静地回答:“海昏侯说,他要入京面圣,条件才能详谈。”
这几年,海昏侯名为东迁,实为流放,没有玉京诏令,他只能一辈子留在东海国,等同于变相的羁押软禁。
贺兰桀不假思索:“可以,但朕要见到初月,必须带她来。传驿使,朕要八百里加急,两日之内送信东海国!”
圣人口吻急切,已经是迫不及待地要见到他的女儿。
这件事李全不能阻止,但他一定要告诉太后。
等沈辞退去,贺兰桀蓦然盯住李全:“若透露给太后,朕斩了你。”
李全吓得汗毛倒竖,噗通跪地:“老奴不敢。老奴不敢。”
只是,“只是圣人要小心谨慎啊,海昏侯诡计多端,万一他弄虚作假,颠倒皇室血脉……圣人,恕老奴多嘴一句,初月小公主究竟是不是圣人的骨血,只有皇后娘娘是最清楚的。”
李全所言贺兰桀何尝不知,可是直至此刻,他都没法从这个令人震惊的消息当中缓过神来,执笔的手颤抖着,提起笔,又搁下,再提起,如此反复几次,他再也忍耐不住,吩咐李全:“将南宫炳给朕找来。”
李全不明白圣人的用意,然而还是去了。
南宫炳一路询问李全圣人突然急召是为了何事,也没问出所以然,怀着满腔忐忑步入太极殿后,圣人便只单独留下了他一人,这令南宫炳愈加惶惑。
“圣人的毒……”
贺兰桀开口打断他的话:“朕问你,单凭把脉你可能看出妇人是否有过生育。”
南宫炳哪知道圣人劈头盖脸地就问这个,他思忖道:“老臣行医几十年,也没这个把握。圣人,女子的体质不同,不能以一概而论,有的妇人生育之后身体能够恢复如初,甚至宛若处子也有可能,单凭一缕脉相,是看不出来的。”
见圣人教他说得脸色逐渐黯淡了下去,南宫炳赶紧找补:“圣人若想知道女子是否生育过,不如找专门的验身嬷嬷……呃,她们经验老道,直接验身,这……”
“混账!”贺兰桀呵斥道。
南宫炳哪知道圣人发这么大的火?圣人是这么问,他就是这么答,这一点儿错也没有啊这。
除非……
南宫炳心头凛然,蓦地想到,圣人这是要验谁?别不是皇后娘娘。
皇后娘娘流落在外几年,莫非是她有可能与谁生下了什么孩儿?圣人疑心娘娘不贞,所以特找自己来,用不着痕迹的法子探看娘娘是否有过生育?
这就难怪了,圣人这是又想知道,又不愿惊动了娘娘,所以才为难。
但这就恕他学艺不精爱莫能助了,没有这样的法子。南宫炳连连摇头。
贺兰桀眉峰紧锁,挥袖:“下去吧。”
南宫炳如逢大释,抹汗告退。
宫中悄然无声,唯独剩贺兰桀一人,凝视着跳跃的烛光,默然无语,心头思绪万千。
眠眠,我们曾经有过一个孩子吗?你可还记得。
倘若记得,为何不告诉我,任由她扣在海昏侯的手中……
可是再多纷乱的思绪,也干扰不了,无论是真是假,他都迫切欲见到初月的心情。
贺兰桀重新提起狼毫,蘸墨,在宣纸上留下几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