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将浇了冷水的棉被递给沈辞,沈辞没来得及接,被贺兰桀伸手抢下,披在了背上。
他的眼眶痉挛,双眸猩红,下马笔直地往着火的倚梧殿闯。
更可怕的是他浑身血迹,脸上也是污血,沈辞怎肯放他进去,急忙挡在贺兰桀身前,“殿下千金之躯,坐不垂堂,还是我去!”
火势已经到了鼎沸之时,贺兰桀怎可能在外边等待崔莺眠的消息。
他一臂挥开沈辞,沈辞怔了怔,继续上前,贺兰桀哑着嗓低吼:“滚开!”
沈辞不敢阻拦,眼睁睁看着贺兰桀孤身冲进了火场。
此时鹿鸣清也带队赶到,今日东宫的人算是将宫城守备得罪了个遍,全体骑马而入,为了抢火也顾不得那么许多,能调来的人手都调来了,知道贺兰桀已经冲进了倚梧殿,鹿鸣清没有阻拦。他是知道太子的性子,这个时候要让他不管自己的女人,比死了还难受。但鹿鸣清也绝不会放任自己的主公孤身涉险。
他朝康海道:“多拿几床被褥来,全部洒上水,皇城司的随我入内,其余人等,继续救火!”
“诺!”
贺兰桀披上棉被到了倚梧殿外的院落,此时房梁已经被烧断,浓烟顺着风冲进口鼻,呛人欲昏。烧得空洞的宫殿,到处是灰烬和残屑,不断地在上风口飞扬。
其实碰到这种情况,里边的人多半已经……
不、不可能!
贺兰桀的眼睛充血,他抬起脚来到倚梧殿外,将破烂的焦窗推开,探身而入。
“眠眠!眠眠!”他欲大声地呼她的名字,但一张口,便是一口浓郁的黑烟呛入,嗓子犹如被火星燎着,发不出声音来。
他急切地在寝殿中寻找他的身影,踢开还在燃烧的碍事的木料,呼她的名字。
尽管声音已经哑得犹如垂垂老鸦,却还不肯放弃。
他来到她惯常睡的那方床榻前,床帐已经被烧毁,上面的床褥也在静静燃烧,但不见任何人踪迹。
“眠眠——”
肺部犹如吸入了一口混杂寒冰的冷气,令他短暂地失神,接着便是一声撕心裂肺的长唤。声音回荡在火焰哔啵的四周,可却没有人回应,没有她那宛若黄莺出谷的脆嫩嗓音,软绵绵地回他。
仿佛什么也没有。
一根烧塌的房柱朝他压了下来,贺兰桀不察,一直站在火场当中,直至那根木梁砸中了他的背,他才恍然回过神来一般,不顾背部的剧痛,不死心地上前,扯开那床烧得棉絮乱飞的被褥,大声道:“眠眠!”
风卷入火舌口,将一簇灰烬卷带起来,扑面向贺兰桀的脸刮去,瞬间燎燃了他的眉和两侧的墨鬓,但那股火辣辣的疼痛加诸身上,他却好像毫无所觉。
身后鹿鸣清也冲了进来,他不是来寻崔莺眠的,因为火势太大,而寝殿恰好又立于风口,现在火把这里完全包围了,除了塌断的梁柱和不断飞扬的余烬,什么也没有。
他一手抓住贺兰桀的臂膀,大声道:“也许崔娘子根本不在这儿!”
“不。”
贺兰桀有一种预感,她一定还在这儿,一定还在……
“眠眠!”
他咆哮,狂吼,朝四周飞舞的火焰,目光一遍又一遍地搜寻她的身影。
不信,不信她不在这儿,也不相信她已经不在了。
贺兰桀机械地唤着她的名字,撇开鹿鸣清,徒手去扒一切还可能藏身的地方,已经燃烧了一半的衣柜,琴台底下的间隙,净室内的盛水的浴桶,一切能够暂时躲避烈火的地方,贺兰桀都一一找了个遍。
没有,没有,没有……
他的发被烧焦。
他身后的被褥也已经烧破了大洞。
他的双掌全是被火灼伤的深可见暗红血肉的狰狞疮口。
“眠眠,你不可有事,你怎么可能……”
“殿下!”
又是一根烧断的房梁塌陷下来,笔直地撞向贺兰桀的脑门。
时已黄昏,夕晖半天,东宫的烈焰犹比胭脂山上滚烫如岩浆般的火烧云还要浓烈。
黑烟弥漫,到处都是惊呼声和救火生,水一桶一桶地泼在火焰上,不知疲倦,也不知什么时候能停下。
鹿鸣清急促地向前一扑,将贺兰桀整个人推出去,腿被塌陷的梁柱压住。
他发出痛苦的嘶吼声,贺兰桀一怔,“鹿鸣清!”
他箭步上前,一臂打开继续朝鹿鸣清身上压去的着火的木梁,将他身上的梁柱搬起:“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