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兰桀踩在一团缭绕的云雾里,身旁茫茫不见人际,他试图拨开云雾, 蓦地一脚踏空, 整个人忽然如同从九霄之上坠落。
风如锋利的刃割破他的皮肉, 浑身刺麻地疼。
他从高处一跤跌到了地上, 再接着, 四面清晰了许多,露出云雾中的轮廓。仔细看,是他的东宫。
他的脚停在倚梧殿前。
轮廓越来越清晰,雾气越来越薄。
一伸手,贺兰桀推开殿门,伴随着“吱”一声,屋内传来一道柔弱的堪比莺啼的嗓。
“殿下,你回啦?”
他一怔,全身骨血仿佛逆流。
被薄雾和淡淡的金色光晕包裹着的,是一道美丽的身影,她从雾色中走来,右手撑着腰,左手扶着膨隆的大肚,不施粉黛,面貌娇柔,温和地望着自己,抬起手,朝他招了招。
“殿下,你过来呀,他踢我了!”
他顺着那道仿佛有着某种魔咒的声音走近,言听计从地弯下腰来,抚摸她的肚子。
将耳朵贴在她的肚子上,一动不动。那里,安静如死,仿佛没有胎心,没有任何生命症状。
贺兰桀浑身一震,他抬起头,面前神色温柔的女子蓦然脸上爬满了黑气,她从袖中伸出一双带着爪牙的手,将她推走,尖利的指甲穿破了他的皮肉,将他推得血肉模糊。
“眠眠……”
他上前。茫然而心痛。
崔莺眠带着戾气的笑脸,凝视着他,残忍且冷静地道:“你想要我的孩子吗?你配吗?”
他不敢说话,头突然开始剧痛。
崔莺眠看见他张了张口,却什么也没说出来,那笑容逐渐变得凶恶。
“在你眼里,我不过就是俘虏,玩物,我不想和你在一起,我爱的是萧子初!”
贺兰桀倏地道:“不是!你不是!”
那边的笑容充满了绝望和讽刺。
“你强抢我,囚禁我,可你保护不了我。”
那声音就像是乌云罩顶,重重覆压下来,将他的意识感官吞噬。
一柄利剑,从他的胸口穿心而过,将他的身体扎出一个大洞。
冰冷的风从洞里豁入,干涩,疼痛,疼到麻木。
“眠眠……”
他近乎哀求一般地望着她。
画面骤然斗转,贺兰桀来到了房间外。
身体依然被一大片雾光包围着,耳畔不断传来嘈杂的叫声。
产婆在催促她用力:“娘子,坚持一会儿,就快看到头了!娘子,加把劲儿啊——”
贺兰桀怔了怔,神色巨变,他挥臂,双手推开产房的门,朝里奔了过去:“眠眠你怎样!”
那声音忽然停了,产婆用襁褓裹着一件东西出来,脸上笑着,阴恻恻的。
“殿下,这是崔娘子为你诞下的骨肉。”
贺兰桀惊愕地看向她的臂弯。襁褓里竟是一坨血肉模糊的尸体,肉色暗红,不断地渗出阴暗的脏血。
他瞳孔颤抖,蓦地不能言语,弯腰就开始干呕,呕到跳动的心脏从口腔里吐出来,碎在地上,豁出了满地的血。
“眠眠,眠眠,不要这样对我……”
他连滚带爬地扑向她的床帏,双手捧握住她的手腕,哀告,祈求,双眸滴血,身上也全是血。
一说话,便是一口鲜血从口中溢出,身下滴滴答答,染红了床帐。
那里睡着的人,那样无力,那样柔弱,他恨不得将身体切成无数段,代替她承受那种痛楚。
可是那只手却突然从他掌心下抽出,贺兰桀怔住,那声音却如邪魔一般居高临下蛊惑人心:“贺兰桀,你配么。”
“我……我不配。”他低下了头,大片的泪从眼中涌出。
我不配。
不配为你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