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莳吓了一跳,连忙扭头, 只见他已经站在了面前, 手上的伤口也处理好了, 重新包扎了起来。
贺兰桀眉目温和, 左手从瓷盘里拿起了一块枣泥香糕, 递到她面前,“尝尝?”
崔莳也不知自己是被蛊惑了还是怎的,低头就真的吃了一口,入口即化,又香又甜还不粘牙,一口下去,满嘴都是热腾腾的香气。
“唔——”
“还算可口么?”贺兰桀微笑问道。
崔莳瞧他一脸胸有成竹的模样,就不想教他得逞,于是只是装模作样地一点头,“勉强能入口。”
说完,见贺兰桀又要拿香糕,她哼了一声,“可惜了,要是把芝麻换成瓜子仁和核桃仁肯定更好。”
贺兰桀伸向枣泥香糕的手生生一僵。隔了半晌,他僵硬地屈指,眸中闪过一丝亮光,被频繁眨眼飞快地掩盖了过去。
他拿起了香糕,这次只是送进了自己嘴里,“是么,你的口味倒是与众不同。”
崔莳不与他争论这么无聊的问题,信手翻起了他压在纸镇下的宣纸。
这些都是空白的宣纸,在指尖下摩挲过细微的翻页声,贺兰桀一面吃着嘴里的香糕,一面想到一个问题,将最后一块香糕咽了下去,“你怎么知道我不爱甜食。”
崔莳愣了愣,果然见他好像又赢了一样,镇定自若地道:“刺杀之前摸过我的喜好?”
那可真是想多了。
崔莳忍不住要打击圣人的自信心:“不是,选秀那晚承清宫的女官教过。”
心想他总不会还要自以为是了,但崔莳想错了,人的脸皮就是可以那么厚,“哦,那只教了一次就记住了,一定是因为阿莳聪明,肯定不是在乎我。”
“……”
崔莳恼羞成怒地掏出一张绢帕塞进他的口里。
“擦嘴吧你,那么自信呢。”
贺兰桀取下她的帕子,在嘴边擦了擦,又嗅了一口。
崔莳浑身冒疙瘩:“你好色之徒。”
贺兰桀一脸冤枉:“我闻闻你有没有在帕子上也下毒。”
“……”
这么不信她,留着她干嘛呢?真后悔应该给他下点儿砒.霜的。
贺兰桀将她的帕子收下放在了一旁,对外呼道:“拉进来吧。”
转身之际,他的声音骤然结了一成冰,跟性格分裂一样,崔莳都看迷惑了。
须臾片刻,銮仪卫军拉着十几个五花大绑的宫女太监送入了太极殿,在身后跟着的,还有一位衣冠楚楚,模样周正儒雅的青年文臣。
这文臣施施然来到御前,矮身行礼:“户部侍郎傅岂思请圣人玉体金安。”
“岂思来得正好,”贺兰桀坐了下来,“朕让你准备的东西带来了么?”
傅岂思道:“已按照规矩送入内庭,圣人随时可以查看。”
贺兰桀点头:“甚好。”
崔莳暗中打量着面前这文官,他就是那个传闻中的傅岂思?年纪轻轻文章第一,为官三年便当上了户部侍郎,前途不可限量。海昏侯每年有各种信件往来,某一次她不小心听贺兰尧身边的人提过一嘴,好像这人曾是海昏侯拉拢的对象。但看他和贺兰桀这种亲密熟稔的程度,就知道海昏侯是一腔真心打水漂了。
贺兰桀察觉到身旁的人目光一直片刻不离傅岂思,醋坛子登时打翻了,他起身一臂环过她的身子将她送入内帷,令她在帘后站着,崔莳要出去,贺兰桀的脸色愈发阴沉。
她突然想到自己后妃的身份,才暗暗作罢。
贺兰桀其人气量狭小,又发现他一个缺点了。
贺兰桀回到位上,低低咳了一声,道:“可以说了。”
傅岂思回禀:“前任渝州御史确有与土人首领勾结的实证,首先是信件往来,这些当时镜明院的刘御史已经面呈圣人,再有便是二人私吞的军饷。凡我大晔的官府库银均刻有字徽,从渝州土人的寨子里当时搜出来不少的官钱,土人当即指认首领曾与崔梦熊过从甚密,不乏有沆瀣一气私吞钱款的可能。”
“朝廷每年派往各地的军饷都不少,但像崔梦熊克扣的口气之大的,也算是罕见,他是第一个被查出来大规模扣留军饷贪污受贿的人,其时圣人为立威于天下,宰割之,以儆效尤,后来再无犯者,可见此举收效甚善。臣奉命将当时从土人窝中搜寻的钱重新纳入内帑,今圣人要取用,特地点了一箱,已送入宫中。”
傅岂思的声音不疾不徐,但正好字字清楚明白地飘进帘帷后崔莳的耳中。
奇怪的是,他说的是她爹的事,她却好像对此全无印象。
就像,她的父亲,她的过去,在她心底里只是一个模糊的符号而已。不能想,一想就只会头痛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