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她终于猛地将喉间那口不上不下的温水咳了出来,人也随之缓缓醒转过来。
她茫然地环顾了一圈,见着还是方才所处的灵堂,心才总算缓缓坠了回去。到底还是没有料错,就算只是见色起意,蒋正也难敌这样的诱惑。
脖颈上的伤虽还疼得厉害,但好歹过了眼前这一关,暂且保住了小命,也算幸事一桩,她不由闷闷地笑起来。
蒋正恰从外间进来,听闻这带着点沙哑的笑声,脚步顿了顿,目光随之落在她脖颈间那道极深的红痕上。
佳人在前,身上有着他所留下的印记,他莫名地笑了下。
殷殷挣扎着起身,拖着虚弱的身子跪在椅前,将位置让给他。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后续如何处置,全看她能领悟到什么程度,方才这通教训的暗示她看得懂。
果然,她这一跪,蒋正掀袍落座,朗声笑道:“姨娘倒是不记仇,识时务得很。”
脖子上的伤疼得厉害,她艰难地吞咽了下,眼带雾气地看向他,语声因受伤比之前还要弱上几分:“不管家主是否断定此事乃我所为,但毕竟饶了我一命,我哪还敢存半分怨怼之心?”
她说的也不是假话,至少在蒋正听来不是。不管毒是不是她下的,但殉葬之事却不是说来吓唬她的。
官府虽早就明文禁了殉葬之俗,但像他们这样的仕宦贵胄之家背地里行此事的仍不在少数。所以她倒很聪明,知道他今晚饶过她,不光是单在毒酒之事上翻过篇儿去了,也是在殉葬之事上饶过了她。
男人施恩,是要女人心存感激。她深谙此道,因此再抬眼望他时,眼角已泛了莹莹水光。
很自然的一滴清泪,半分矫饰之感都无。她什么都没说,就这样欲语泪先流地看他一眼,在樱唇上咬出一点小口。
鲜血缓缓渗出,殷殷微微抿唇,血液便顺势浸润了双唇,原本苍白的唇借此沾染了几分气色,平添了几分魅惑之意。
蒋正余光瞥着那漆黑的棺椁,忍了又忍,终是克制不住地将人捞进怀中,埋头在她耳边温声道:“若姨娘当真是被人陷害,我自会为姨娘主持公道。人死不能复生,若叫姨娘拖着清白身子陪葬,我也不舍。”
数日未曾好生装扮,她身上却还萦着淡淡的脂粉香,他没忍住深深吸了口气,戏谑道:“这该不会便是藏i毒的障眼法吧,姨娘?”
这声“姨娘”叫得暧昧至极,惹得殷殷周身不适,却又不能避让,只好从未关严实的窗户缝隙里往外望去,试图让自己暂时忘却眼下的难堪。
这一望,便望见了另一个麻烦。
薛晗疾步往室内走来,在门口放风的管家连连高声阻拦:“夜已深,夫人还是先回去休息吧,家主特地交代今夜由他一人守灵即可,夫人操劳多日,明日更要操持送殡之事,万不可再受累。”
随侍在薛晗身侧的大丫头毫不客气地攘他一把:“要你多嘴,夫人想替家主分忧,岂容你置喙?”
管家再拦:“今夜头七,亡魂归来,正是回魂的关键时刻,夫人不能扰亡人清净啊!”
“哦?”薛晗停下脚步,平静地看向他,唇畔甚至还带了点极浅的笑意,“这是我公公的停灵之地,就算是公公恰在此刻归来,身为儿媳,我又如何进不得?”
第2章 那人蟒袍玉带,气势威严。……
寒凉的风裹挟着门口剑拔弩张的气势,穿透紧闭的大门直逼室内,冻得殷殷周身发寒。
蒋正的身子却比她还僵硬得厉害。
等她回过神来,忙不迭地准备从他身上下来时,薛晗已经杀到了门口。
这姿势实在是太过亲密,如何也解释不清,蒋正一下子慌了神,猛地将方才还珍之重之的美人推倒在地,慌忙解释道:“夫人,你误、误会了……”
方才那点浪荡子的气息浑然无存,俨然一个惧内的窝囊废。
“你闭嘴。”
薛晗简短几字喝得他不敢再辩,管家也讪讪站在一旁不敢再多言,这内宅里的地位孰高孰低自然不言而喻。
殷殷看明白形势,拖着被磕伤的膝盖跪直身子,敛了方才使尽浑身解数诱惑蒋正以求保命的姿态,半点不敢多言。
薛晗环视室内一遭,将目光定在她身上,语气不善地吩咐道:“你,抬头。”
殷殷不敢拂逆她的意思,乖乖照做。
一张艳若桃李的脸出现在眼前,薛晗气势倏地滞住,好半晌才将目光转向她脖子上那道勒痕,转头问蒋正:“都要送到奈何桥了,又舍不得了?”
蒋正不敢答。
“问你话呢。”薛晗气极反笑。
蒋正犹疑了好一阵,低“嗯”了声,见薛晗没应声,将从不离手的折扇搁在案上,起身走至她跟前,俯视着她,吞咽了几下,终于道:“夫人息怒。从前诸事一直都是夫人做主,但这个人……我是真的想留。”
薛晗怔住,她父亲贵为丞相,当日在朝中如日中天,他俩的这门亲事还是蒋源费了大心思才为他这阿斗儿子攀来的,所以进门这么多年,就算她一直无所出,蒋源这个做公公的也不敢给她半点脸色看,更别提蒋正这个天生的窝囊废。
这些年来,他还从来没敢这样对她说过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