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正方过二刻,沈还便拿着她昨夜留在抱厦的衣裳进来。
“起来吧。”他声音里甚至还带着淡淡的笑意,“这会儿回去,总能和你们夫人交差了?”
她虽什么消息都没探到,但起码表面上好似迈出了第一步,薛晗眼下应当不至于怪罪她,她惦记着丁层云,顾不得许多,连忙起身更衣。
沈还侧身回避,殷殷取过他放在榻沿的褙子套上,行了半礼:“谢大人怜惜。”
不知她这话是否真心,沈还回头看过来,注视着她的眼睛,似要看清她的想法,最终却只是道:“薛夫人之后几日不会在府上,没人逼你。你若想清楚了,可以随时来找我。”
殷殷没听明白,他递过来一支市面少见的斧状金簪:“若自个儿不方便,戴上它,会有人带你过来。”
“谢大人。”殷殷不便多想,将金簪收下。
出得门来,邱平已候在廊下等她,亲自将她送回正院。
第16章 “活命要紧。”……
殷殷回来时,蒋正尚未从薛晗处回来,倒是护院去薛晗处回禀之后,莺儿亲自过来了。
“果然狐媚子,那厮竟然也吃你这套。”莺儿语气自带三分嘲讽。
殷殷没还嘴,只管向她要药,莺儿将药往地上一扔,笑说:“夫人晚些要去庄子上一趟,看看那些闹事的佃农,隔几日才能回来。夫人已和家主交代过,说三七关头,务必好生守制,你暂且不用顾忌家主这头,护院这边也已打过招呼,无人敢同家主多嘴你的事,来去随你。若致青园那边晚些要你搬过去,你自行过去便是。”
看来为了在沈还那儿探些消息,薛晗这回连蒋正的那点口腹之欲都顾不得了。
只是致青园并不会要她搬过去,要为姨母续命,还得再想法子。
“不过你别生了不该有的心思,这几日的药夫人已交给刘嬷嬷,她会看你表现。”莺儿见她不接话,又肃容道,“此外,夫人已遣人将你娘接走。”
殷殷猛地抬眼,眸中怒气难掩:“家母病重,夫人过分了。”
娘亲的病全靠药续命,一挪动便会咯血,她曾数次动过带娘亲离开定州去往名医聚集之地求医的念头,但奈何定州城中连能暂时压制咯血之症的大夫都寻不到,于是只能拖着,日复一日下来,将家底都掏了个一干二净,病也不见好,仍只能靠药吊着一口气,这才生了后来这许多事端。
而薛晗带人去劫走母亲,必然不会客气,母亲的病症恐怕又会加重。至于会不会有性命危险,她连细想都不敢。
“要不然你攀上了高枝儿,反倒忘了谁才是你真正的主子怎么办?”莺儿嘲弄一笑,转身离去。
殷殷在原地立了许久,等人走远,猛一抬手,才发现指甲已经嵌进了掌心。
她俯身捡起那颗救命的丸药,进到丁层云屋中,小苔见她眼角红了一片,忙劝慰道:“姑娘别伤心,先前姑娘受伤时剩下的外伤药还有一些,我已替丁娘子上过药了。看丁娘子一直睡着,应该也不是很痛。”
殷殷抬眸看去,案边摆着那只冬青釉小瓷瓶,是沈还赠的那药。
前日他在水榭里提起此事,她回来后找丁层云拿到此药,昨夜不得不去巴结他,她接连用了几次药才堪堪将腿上浮肿消下去不少,才敢去致青园,谁知后来竟是这么个结果。
“姑娘别担心了,这药分量虽不多,但药效极好,丁娘子臂上的伤自然药到病除。”
昨日莺儿嫌丁层云喊疼吵,是直接将人药晕后再送回来的,小苔不知原委,自然不知她担心的是什么,劝慰的话也全然不在点上。
殷殷握着掌心那枚焐热的丸药,苦笑了下:“帮我把姨母唤醒吧。”又朝她道谢,“多谢你,费心了。”
“姑娘说的哪里话,姑娘待奴婢不薄。丁娘子虽是个刀子嘴,心地却是极好的。奴婢尽一份心,理所应当的。”
见小苔伸手轻轻去推丁层云,殷殷连忙阻止:“别碰她。”
小苔讶异地收回手,却没多问,只凑到丁层云耳边轻唤。
丁层云缓缓睁开眼,意识模糊地环视屋内一周,便又开始喊疼。
小苔见她表情痛苦,五官扭曲,目眦欲裂,猝然受惊,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几步:“丁娘子这是怎么了?奴婢检查过了,只有臂上有外伤啊,怎会疼成这样?”
殷殷不知如何作答,又不敢强行用蛮力制住丁层云,生怕再伤到她,花了好一阵才小心翼翼地将药喂给她服下。
服完药不多时,丁层云终于消停,昏睡了过去。
殷殷鼻尖发酸,眼角忽地坠了一滴泪,忙用手背擦去,支开了小苔。
她在榻边失了神,前日夜里她们才顺利搭上了戏班子的线,沈还身居要职,不可能长时间在定州逗留,只要等他一走,戏班子自然会出府,她们也就能一块儿混出去。
明明曙光已现,可如今……她拿不到姨母的解药,也不知娘亲身在何处,即便逃出府去也是连累姨母和母亲受死,这条路算是彻底断了。
她起身从床后的夹道里取出两张宣纸,上头是她画的蒋府后院的路线图,做满了细小的标注,全是她这些时日从小苔嘴里套出的,和以恢复腿伤为借口在外边儿闲逛时、自行试探出来的护院和暗哨的驻守位置及换岗时辰。
今日之后,这图便无用了,若被人发现,还又是一桩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