雀折枝——林叙然
时间:2022-02-21 09:48:34

  沈还轻嗤:“臣也是个俗人,精心养了那么久,居然头也不回地飞走了,自然生气,陛下见谅。”

  “怎么飞的?”

  这问题叫沈还一梗,沉默须臾后,他答得坦荡:“说来好笑,色令智昏。若是个细作,臣今日已没命回京面圣了。”

  乾佑帝一愣,倏地朗声大笑起来,好一阵后才勉强止住:“美人关果真难过,你这也算是一世英名栽在这上头了?”

  沈还淡笑一声,没接这调侃。

  栽了就是栽了,他认了。

  “四卫营统领这么大的威风,这么长时间了居然还没找着?”

  沈还不过一笑:“一只雀儿而已,能飞到哪儿去?”

  无非多花些时间,等抓回来,折断翅膀,往后还能往哪儿飞?

  “说起来,朕近日倒得了件宝贝,不算稀奇之物,胜在能解闷儿,拿来给你瞧瞧。”

  小黄门将所谓宝贝呈上来,是一只毛色发亮的画眉,发白的眼圈衬得双眼炯炯有神,脚上一只金链系在金笼之上。

  “三分鸟,七分养。这画眉鸣声婉转,但脾气着实太倔,要让这小东西开一次口,比多读两本实录还难。正好应景,送沈大人了,拿去驯着玩儿吧。”

  沈还凝神细看了一眼,没来由地笑了一下:“谢陛下好意。”

  乾佑帝在他肩上拍了拍:“纵然养了只雀儿,但解个闷儿也就够了。回来一年多了,陈年夙愿也得偿了,往年边疆战事吃紧,没成家的将士多得是,你在里头也不突兀,如今班师回朝一年多,动作快的都抱上孩子了,你再不把亲事提起来,你手底下那些兵油子指不定怎么拿你开涮呢。”

  “别叫我听到就行,否则舌头怕是不想要了。”

  乾佑帝被噎住,半晌才接道:“朕着皇后帮你相看了几个月,眼下有了几个待选,准备寻个由头带进宫来,由皇后亲自帮你相看相看。但还是先问你的意思,你有没有合心的?”

  沈还接过小黄门手里的挂钩,笑说:“忙着抓雀儿呢,没这功夫,谢陛下挂念。”

  “你这驴脾气,朕可没跟你开玩笑,你若今年再定不下来,朕少不得要托大以兄长身份给你赐婚了。”乾佑帝摆手让人滚,“若非升迁回京述职,朕还不知你这混账东西当年居然一声不吭跑去从军了,还以为你人早没了。要不是可怜你在边疆受了这么多年的苦,谁稀得操心你的事。”

  沈还随口托辞了两句,谢恩退下,拎着那只金笼出了宫门,吩咐拿去待霜园养着。

  后来京中便出现了另一段关于他的传闻,说四卫营统领自定州归来后,整个人便仿佛被换了个芯子。往常每日下朝之后,惯常忙得脚不沾地,如今却经常纡尊降贵地亲往花鸟市场上跑,问缘由,只说有只雀儿驯不好,取经来了。

  京中达官显贵私下里拿此当谈资,一只雀儿而已,又不是换不起,驯不好换一只不就得了?得是多宝贝的雀儿,才能这样念念不忘?

  -

  七月十二,皇后生辰,外命妇入宫贺寿,沈还掌护卫之职,这样的重要场合自然避不过,还得由他亲自点兵护卫。

  皇后为着纳凉之便,将宴设在御花园中一处宽大的水榭中,乾佑帝派人来传话,说水边隐患颇多,让沈还亲去护卫,格外注意。

  沈还原本在宫道上巡逻,他身量本就生得高,长年累月的沙场征战更赋予了他一身英挺之姿,戎装上身,腰佩宝刀往宫道上一站,惹得来往的外命妇的目光不住往这儿瞟,他正厌烦,得了这旨意自然照做。

  沈还站在南边儿视野稍广的假山上往下一看,下边儿绿水中央的空庭上,外命妇们带来的官家小姐正在给后妃表演才艺。

  各位官家小姐使出浑身解数,琴棋书画唱曲儿跳舞,各展神通,时不时地隔着绿水悄悄往这边望一眼。

  沈还看了一阵,不由一笑,果然,圣上点名让他亲自来这巴掌大点儿的地方守着,能安什么好心?登极八年,京师安定,后宫充盈,总不是要让皇后给把关纳妃。

  皇命在此,他也不敢抗命,但仍是对时不时往这边看过来的眼神深感厌烦,干脆吩咐手下好生守着,自个儿从假山上下来,行进一侧的竹林,好避避喧嚣。

  林下设置一张长凳,他略站了一站,稍觉困乏,将佩刀一解坐了下来,半靠在椅背上,微阖双目。

  鼓乐之声被竹林屏蔽掉了一些,但仍连绵不绝地往耳朵里钻,沈还听着听着,竟从中精确地区分出了琵琶之声,不由一愣,尔后自嘲地笑了笑。

  她那晚在画舫上选的唱段,他平素戏文听得少,当晚没听出来端倪,只觉得曲调哀婉,后来一问,是出送别的戏。

  他是真挺喜欢她的,自认待她也足够好了,随他回来,以她的出身,便是做个侍妾不也比她以前过的那些苦日子好上千百倍了,她到底跑什么呢?

  快三个半月了,依然杳无音信。

  时间长了,当日惊觉被欺骗的震怒和被她的胆大妄为所激出的怒火日渐平息消解,心里剩下的更多是疑问。

  他还是不太敢相信,她那样柔弱的一个人,还带着负累,居然能就这么在四卫营的眼皮底下消失得无影无踪。

  到底谁在暗中帮她?

  可若真有人能帮到这种程度,遇到他之前,她又怎会落魄成那副样子。

  思来想去,这问题也没有答案。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