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瑁便和烟雨也一道儿站了起来,顾瑁觉得宁舅舅今晚虽秉持着一贯的其温如玉,可却隐隐能感觉到一些低的气压,她捉着烟雨的手,小声同顾以宁道:“宁舅舅,我和烟雨也一道儿走了,您与各位叔伯吃好喝好啊。”
烟雨心里存了些念想,顾瑁牵着她的手奔出去,她匆匆回身一瞥,发丝在身后拂动,丝丝缕缕间她看见了小舅舅的眼睛,那似有若无的绯红依约藏在其间,令他显出了与往常不一般的况味。
于是回到飞瀑下,烟雨依旧闷闷不乐,后来少年少女们又只略聊了聊,便都相携着,往园子里慢慢回去了。
到了西府与东府的交界处,顾瑁同烟雨在门前竹林小亭说了一会子体己话,左不过是近来的功课、糖坊巷的肆铺这些事儿,后来顾瑁又想到了什么,叫饮溪回了卧房,拿了一包泰白象的糖送给了烟雨。
“这是谷怀旗从范阳捎过来的,府里的姐妹人人都有,你的这一份儿晚间同我的搁在了一处。”她交待烟雨,“一会儿可不许吃了,仔细坏了牙。”
甜香的糖抱在怀里,烟雨的心一瞬又高兴起来,她点着头,冲着顾瑁露出了八颗雪白的牙齿,笑的可爱。
顾瑁冲她吐了吐舌头,这便转身回了西府。
烟雨抱着糖盒子不撒手,连小兔儿灯都叫青缇给提着,走不过几步,前方便是西府的正门,遥遥看见谷怀旗正在送明质初。
她不惯同生人太过熟络,见谷怀旗极其热情地向她挥起了手,便微微欠了欠身,算是打过了招呼。
可惜将将要走的时候,那明质初便几步跑了过来,在她面前轻轻唤了一声烟雨姑娘。
烟雨觉得很讶然,不动声色地退了一步,垂着眼睫应了一声。
大约是看出了她的不自在,明质初也觉得自己唐突了些,也往后退了一步,认真地看着她说话。
“烟雨姑娘,我家就住在三元巷,那里有一家售卖板栗饼的肆铺,顶顶香甜,若是你爱吃,明儿我带给你……”
他倒退的那一步,以及这一席话叫烟雨放下了心防,这位明公子形容清俊,举止拘礼,不是一个轻浮之人。
“这会儿才七月,怕是没有板栗饼吧……”她对一应吃食门儿清,浅笑着谢他,“倒是多谢你了。明儿的酒席我要问过家中大人,才能决定去还是不去。”
她向他告辞,抱着糖盒子径自往祠堂方向去了。
走了大约几十步,青缇悄悄向后看了一眼,偷偷地说:“那位明公子还站在那儿呢。”
烟雨觉得很古怪,“他不回家站在那里做什么?好生奇怪的一个人。”
“您看不出来他喜欢您吗?”青缇悄声儿说,“他一整个晚上都围着您转,不晓得偷偷看了您多少次。”
烟雨闻言吓了大跳,往前走了愈发快了。
“哪有见第一面就喜欢上别人的?”她不解,“我同他没说过几句话。”
青缇在旁边却不言声了,烟雨好奇地转头,身边却有一抹清影掠过去,在路过她的身侧时,一只手轻牵起了她的衣袖,慢慢地向前走。
是小舅舅!
他来的很突然,烟雨稍一愣神,脚下就踉跄了几步,顾以宁便停了下来,转身看着她。
这时已打了二更,园子里隔几步便点了一盏一盏的灯,灯色一团团地映照在路旁的园圃花丛,偶有几声虫鸣,更显出了夜的安宁。
烟雨觉得很惊喜,眼睛亮亮地看他,“您吃完酒了么?”
他的身上很好闻,有清冽的酒气,淡淡地不甚浓烈。他的眉梢眼角依旧带了几分依约的绯红,显出了与平日里的温和知礼不同的气质。
顾以宁嗯了一声,抬手将一样物件儿别在了她的发髻上,烟雨仰着头看他,有点儿不解。
“是什么?”
“七星瓢虫。”顾以宁淡淡一句,转过了身,慢慢走在她的侧旁。
烟雨哦了一声,扶了扶头上的小发饰,这才捧着糖盒子跟在小舅舅的身边儿走。
“是了,您刚才从谷家哥哥头上取下来的,动作好快好快。”
见到小舅舅,连嗓音都轻快了一些,烟雨试图让气氛活跃一些,便由衷地夸赞小舅舅的身法,可惜好像适得其反,小舅舅的眼眉为什么愈发冷了下来?
她觉得得说些什么,于是绞尽脑汁地去想,终于又想到了。
“这是谷家哥哥给园子里的姐妹带的糖。这盒子好精巧,我数了下有三层小屉,也不晓得里头有什么机关,”她一边儿走,一边儿想着说话,“瑁瑁每回送我礼物,我都要回礼,也不知道谷家哥哥这边,要不要回礼……”
小舅舅的脚步好像走得越来越快了,她悄悄追着,歪着头去问:“您说我送他一个盛书的书袋好不好?我那一日要上学,就做了好几个书袋,样子倒也拿得出手……”
她说着话,两旁的灯色就渐渐暗了下来,到山下了。
正思量着行不行,身旁人却兀自停住了脚步,烟雨咦了一声,也停下来,仰头去看小舅舅。
他说我来拿,忽的将她怀里抱着的糖盒子接过去,拿在了手中。
烟雨蹙了蹙眉,怎么能让小舅舅代她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