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运水领命而去,罗映洲却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你不关心那一位的行踪,却去寻猫儿爪的主人?”
顾以宁神思回转,眸色里就有几分歉意。
“这也是要紧事。”
他请君映洲坐下,又命人取来运河的航运舆图,同罗映洲一道推演,一直到了午后,罗映洲留下用饭,不免就说起了他的夫人。
“她祖上世居齐鲁,是个率真的性子,可是每每同我说话,总是云里雾里,嘴上说东,心里想的却是西,叫我好生头痛。”
他说着,有些烦恼地看了一眼顾以宁,“罢了,你不曾娶亲,也没个心爱之人,自然不会懂。”
顾以宁搁下了筷箸,极仔细地拿棉巾拭手,良久才道,“譬如,她嘴上说喜欢天气放晴,可日光当真来了,却要躲开。”
罗映洲手里的一勺百合虾球在嘴边顿住了,他直点头,“对对,女儿家怕晒,无论晴雨,出门子总要撑把伞。”
他忽得很疑惑,“你如何会知晓。”
顾以宁但笑不语。
女儿家原来是怕晒,只是却不曾见过她在日光下撑伞。
烟雨那一厢随着芩夫子进了学堂,学了新的染色技巧,到了午间便辞别了芩夫子,要回斜月山房去——娘亲这一时应当家来了吧。
只是将将出了“烟外月”,就被前来的一位侍女拦住了去路。
这位侍女烟雨认得,是那一晚她去寻娘亲,在二房门前遇着的侍女芳苓。
她向着烟雨福了一福,温声道:“表姑娘,蘅二奶奶叫我请您过去一趟。”
烟雨经过上次的教训哪里敢随意同人走,便垂了眼睫,想绕开她走,哪知芳苓一下就拦住了她,大着胆子哀恳道:“姑娘,您别怕,这一回真是蘅二奶奶叫我来请您。上一回骗您的行香,叫人打了个半死撵回了家,奴婢哪里还敢啊……”
烟雨很惊讶,“叫人撵回了家?”
芳苓点头说是,“听说是西府大管事过来传的话,只说她冲撞了贵人,我家奶奶二话没说,就听从了。”
烟雨心头一撞,慢慢地想明白了,眸底就泛起了浅雾。
“舅母叫我有何事?”
她这般一问,芳苓就知她意动了,忙挤开了青缇,搀着烟雨慢慢走,“大抵是寻不着姑奶奶,才想问问您。”
烟雨心里忐忑,一路随了芳苓入了河清园,进了正堂,蘅二奶奶正背倚着大迎枕闭目养神呢。
烟雨规规矩矩地唤了一声二舅母,蘅二奶奶才乜了她一眼,面庞上浮起了若有似无的笑。
“这府里的表姑娘一茬一茬地来,数你住的最久,也是同咱们最亲近的,我应你一声二舅母,还没怎么同你叙过话,也是我的不周。”
烟雨哪里听不出她语音里的轻蔑,这便欠了欠身,轻声道:“甥女该时常探望您才是……”
蘅二奶奶哪里耐烦同她寒暄。
这几日,她用来吓唬威胁顾南音的那张名单,上头的纨绔公子泰半都出了事,闹的满城风雨,想来顾南音也知晓,怕是心里乐开了花,正嘲弄她呢。
她左思右想咽不下这口气,那太师府程务青的娘亲又差婆子来催,她气不过叫人去唤顾南音,哪知道她不在,正好给了她滋事的机会。
“今儿我想请你家娘亲来吃酒,哪知道她不在,再一问,这都出去三日了——”她一双凤眼盯住了烟雨,嘴角有显而易见的嘲弄,“身为顾家的女眷,出远门不知会一声,万一出了什么事,谁来担待?”
她的声音虽低,可语气着实严苛,烟雨的手在袖中交握着,心里害怕极了。
“好教二舅母知道,我娘亲有一处肆铺在广陵,目下正要对账,明儿后儿的就家来了。”她小声辩解着,“娘亲不会出什么事的……”
蘅二奶奶料到她会有这般说辞,冷嗤一声:“我这厢呢,正有一宗事要找她,后日一早她若赶不来,这事可就大了了。”
烟雨握紧了手,只觉得身子也在打颤。
“我娘亲今日就能家来!”她鼓足了勇气,努力控制着情绪,向蘅二奶奶匆匆欠了一欠身,旋身走了。
青缇搀着她,将将迈出了正堂,就听里头传出来低低的声音,像是窃语的样子,可又能清清楚楚地传进她的耳朵里。
“一个妇人成日价往外跑,倒是个不怕出事的。”那声音愈发地低了,“一介孤女罢了,没人护着,比那案板上的鱼还不如……”
烟雨听了,只觉得眼前一黑,眼泪便落雨似的流下来。
青缇搀着她,快步出了河清园,一路劝慰着姑娘,只是将将到了山下,雨便落了下来,主仆二人互相搀扶着,淋着雨上了山。
因被雨浇了透心凉,加上被蘅二奶奶的话吓着了,芳婆忙叫人升炉子,又扶着姑娘进去,只是炉子里的碳浇了油,猛一点起来,火苗便噌的一声冒起来,映在墙上,像是张牙舞爪的巨兽。
烟雨正被芳婆搂在怀里,乍一见到那巨大的火苗,登时吓白了脸,躲进了芳婆的怀里瑟瑟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