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恶毒流言和污蔑之语,经由官家女眷们的嘴,拐弯抹角地落入翡雪耳中。每每听到这些风言风语,翡雪总忍不住同旁人解释,那些朝臣们所犯何事,有司又是如何秉公执法,并非陛下狠辣无情,实在是所犯之人罪有应得,云云。
如此,反反复复、不厌其烦。
事实也的确如此,翡雪维护起瑾殊来,自然是底气十足的。
女眷们信得过皇后,自然也愿意相信翡雪之言。由此,虽还有些闲言碎语不可避免,但明理之人总不至于再被鼓惑,恶意中伤的言论也少了些,或多或少也安抚了些人心。
这回林斐然奉旨入京,又有多少双眼睛盯着呢?
那边厢将朱门勋贵抄家革职,这边却又挟带私货,专宠外戚。若是哥哥因为自己是皇后而得到封荫,两相对比之下,定会惹得朝野之间议论陛下,因私废公。翡雪也再无底气,那般维护他了。
这些事,费尽心力的周全,小心翼翼的修补,翡雪自然是不好直接同瑾殊讲的。
一来,翡雪觉得瑾殊也是讲道理的人,哥哥的事,好好劝劝,他应当会同意。
更重要的是,她怕直接说出来,会伤了皇帝的颜面,也惹得他伤心。
瑾殊听她这样说,却是一怔,原本佯装生气的神情,此时却是真正阴沉了下来。
第96章 晋江独家 恩断
瑾殊自小就是个不喜人亲近的性情, 六亲疏淡,没拥有过多少亲情。自英宗故后,越发变得狠辣无情, 铁石心肠。况他天生骄傲自负,做事雷厉风行、争强好胜, 自认为自己见人见事通透, 可以掌控一切。
对翡雪, 他从来只当她是娇弱女子,即便身在后位,偶尔想逞能要强, 可她那些在瑾殊看来,也是温温婉婉的女子作为,让人觉得可亲可爱罢了。
他哪里会想到,她会从这样的角度考虑此事?
闻言,瑾殊眸色愈凉,面上是许久未见的疏离而淡漠。他垂下眼帘,自嘲道:“那又怎样?!朕从来不在意!”
他是一字一顿,字字咬重,说出这句话的。
呵, 被人诟病又怎么了?
所谓声名狼藉,乃至史笔无情, 他从来不在意那些,她一直是知道的。
翡雪眼里已是汪着一拢秋水, 她索性将已经在发间垂坠无状的玉钗取下, 长发如瀑,倾泻而下,美人含泪, 楚楚可怜。她泪眼婆娑地对他道:“可是,我在意!还有......”
调整了一下错乱的呼吸,她的手覆住他的,带着心疼和小心翼翼:“皇长兄他......定然也是在意的......”
翡雪知道,瑾殊嘴上虽硬,可却未必真的毫不在意。
否则,当初他又为何执意要追谥英宗呢?
瑾殊沉默,微眯着眼瞧她,有意味不明的情绪涌动,用拇指拭去她眼下的泪珠,有些心虚的解释:“阿翡......我当初是......”
她提起追谥英宗一事,他的心里莫名一空,实在有些慌乱。如今回头去想,他那时,的确只是把她当做棋子而已。她若计较,他也不冤。
翡雪知道,提到英宗,瑾殊定要难过。梨花带雨的面上扯出一丝笑,白皙的指尖轻轻点住他的唇,示意他不必再说。
敕书昭告,明发天下,翡雪即便当时沉浸在自己的小情小爱之中未作多想,后来明白过来了,心里有那么转瞬即逝的失落,之后也只是一笑而过。
他们是如何开始的,他最初立后的动机是什么,又有什么要紧呢?
对于闺阁女子而言,婚姻之事,自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本以为千挑万选,不过嫁给一个陌生人。没想到缘分天定,远在天边又深藏心底的人,最终成了枕边人。她一早就知道,他们感情的起点本就不同,对这桩婚事,她满怀欣喜和期待。因缘际会的开始,她始终相信,他们会有一个圆满的结果。
翡雪低了头,只自顾自的擦干了眼泪,不再说话,一幅心事满怀的模样。
陛下的声名......就像一件极为钟爱的精美瓷器,她心疼它被打得粉碎,也不甘如此。千秋史笔,人心公道,从今往后,她只愿穷尽所有,哪怕呕心沥血、小心翼翼,也要一点一点地,重新将这破碎的珍宝粘合修复。
下定这样的决心,翡雪反倒淡然了些。她认真想了想,反而有些感恩命运的安排。便坦然地将话说开来:“当初,阴差阳错的成为皇后,我是有一点点彷徨失落的。可如今,陛下和我,不是很好吗?”
瑾殊方才心中的确划过一阵阴霾,见她如此深明大义,暗暗庆幸和感动,面上才浮起一丝笑意。
翡雪亦莞尔,道:“哥哥的去留,陛下定然也有所考量。虽有不解,可若陛下执意如此,我当然是听陛下的了。”说这话时,她扬起头直视他的双眸,神情中透着古灵精怪。
于此事上,他听她解释理由,尚且还要耐着几分性子。可是她对他的决定,却是不附加任何理由的理解和支持。对于此中区别,瑾殊心中一暖,自是感慨不已。
高高在上的帝王,一睁开眼,除了想取他性命的仇敌,就是想要依赖他的人。
这是头一次,他从怀中这个娇柔的女子身上,莫名寻得了一丝依托,仿佛是即将溺水的人抓住了一根救命的稻草,仿佛是随波逐流的浮萍,靠到了踏实的堤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