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遣了下人来回话, 但不告而辞,实在失礼。
宁国公夫人闻言有些惊讶, 反倒是知澜镇得住场面, 她瞧了眼翡雪, 便知没这么简单。不以为意地吩咐道:“给晋王妃备的席面也无须撤了,就请了林姑娘与胡姑娘上座吧,也好同皇后娘娘说会儿话。”
长宁长公主本是始作俑者, 面上虽不显,但见皇后神色如常的入座,旁边只多跟了一个林霞儿,多少也猜出了些端倪。
她与翡雪隔了个位置,挑了挑眉,阴阳怪气地道:“百花齐放才是春。如今宫里只皇后娘娘一枝独秀,可是哪个男人不偷腥的?你们但凡能与皇后娘娘沾上边,即便是个承恩侯府的庶女,又或者是个名不见经传的民女, 若有皇后提携,保不齐也能入宫伴驾, 分得一份恩宠。”
她向来高傲惯了,言下之意, 便是翡雪不够大度。还捎带着揶揄了承恩侯门风不正, 庶女难嫁。又如胡真真这般出身小门小户的姑娘,到了她面前,只不过是不够看的民女罢了。
翡雪斜眼瞧了她一眼, 不紧不慢地接过连翘递来的帕子擦了手,却是对着胡真真和林霞儿笑道:“殿下是被陛下和驸马惯坏了的,才同你们开玩笑。还愣着干什么,客随主便,都坐吧。”
皇后如今这态度,倒是与从前那般一味忍让的不大一样了。
知澜心中顿声欢喜。
林霞儿怯懦地拉了拉连翘的衣袖,得了翡雪的鼓励,方才挪动步子前去坐了。可远处胡真真却被萧瑾玉这一句臊得手足无措。
知澜便亲自起身,前去引了她往这边来坐了,在她耳边轻声安抚道:“你别介意。皇后既发话了,无妨的。”
谁不知公主与驸马貌合神离,只是挂名夫妻?
翡雪温温柔柔说出这一句,却是扎到了萧瑾玉的痛处。
原以为皇后是个绵软的,怎么,如今也懂得反击了?
还是说,她早已知晓那兰室中美人的来历,反而是自己被蒙在鼓里?
萧瑾玉是个有心机的,以己度人,便生出许多猜测来。她虽任性无状,却是个极重脸面的人,兰室那绿帽子若真是陆岩给她准备的......
她冷哼一笑。
林霜儿母女竟然在此事上折了,想来自己也讨不到什么便宜,又何必去触霉头呢?她心里飞快算计了一番,只好先作罢了。
这厢翡雪赏花会友,顺带手地还给自己出了口恶气,兰室那边,顾念之早起收拾妥当,大大方方地跟着柳芳来到了花厅。
瑾殊早起就等在这里,她进去时,一眼就瞧见了主座上正在与陆岩喝茶闲谈的瑾殊。
见她进来,瑾殊不自觉地站起身来,未及他开口,顾念之倒是在他面前站定,像是看怪物一般端详着他,先出了声:“你便是我娘亲的儿子?”
她的相貌与母妃极其相像,恍然间瑾殊甚至怀疑是母亲立在自己面前,便有一瞬间的愣神。
陆岩和柳芳相视一笑,无声退下,只留了兄妹二人。
瑾殊细细打量顾念之,才发觉她与母妃竟是不同的。
她的眉眼间不似母妃那般,常年挂着散不去的忧愁和淡薄,反而有一股子俏皮舒朗的英气。瞧着这束腰紧袖、利落俊俏的打扮也不似娇弱闺阁女子,若将那简单的发钗改成男子的束发,就像个白衣公子一般了。
听陆岩和柳芳说,母妃再嫁的顾氏是当地小有家财的乡绅,家里能收些佃租,也做些小买卖。他这同母异父的妹妹又是父母膝下独女,自小没受过太过拘束,是个恣意洒脱的性子,却没想到她见了生人也是这般自来熟的。
温润的笑意在嘴角弥散,瑾殊敛去那一身威严,调侃她道:“若我的母亲也是你的娘亲,你要唤我什么?”
“哥哥呗。”女子没心没肺地回答,毫不扭捏地在他身边的圈椅上坐下,一双小脚不安分的晃动着,拾起一块糕点就往嘴里送。一下吃的太急噎着了,便将瑾殊跟前的茶碗直接端了过去,咕嘟咕嘟地灌了一口。
“嗯。”还以为要怎么哄她相认,没想到......瑾殊高兴之中仍带着些难过,忍不住说出了藏在心中多年的那一问:“母.....母亲她,可曾提起过我?”
顾念之是个大大咧咧的性子,对于瑾殊的小情绪全然不曾理会,一边又捻起一块糕点,随口答道:“有啊,我记事起,娘亲就告诉我了,我这名字,便是因为她一直牵挂哥哥才取的。”
“嗯,这京城的糕点可比不上江南的好吃!”她补了一句。
她这飘飘然的一句,险些让瑾殊落下泪来。
他攥紧的拳头松开,假意揉了揉泛红的眼眶,再开口是滞涩的声音:“顾氏......你爹,待母亲可好?”
陆岩他们探得的消息,那顾氏是老实忠厚之人,这些年来与母妃倒是恩爱。可是,瑾殊仍然想问一问。
小姑娘实在想不明白,他为何这样问?
懵懵懂懂地瞥了他一眼,道:“自然是好的,不然怎么会有我呢?”
顾念之这才留意到瑾殊红通通的眼眶,满是真诚却又直截了当地安慰道:“你若想哭,也不必忍着。实在抱歉,娘亲也是你的,竟让我一个人独占了去。想来娘亲这些年没陪在你身边,你吃了不少苦吧?”
堂堂帝王,在小姑娘面前,如何能真的落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