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你有本事,每回出去都能弄来粮。我说,这回你那刻薄舅母,又没少指桑骂槐吧。”
句句讨好,字字带笑,老腰都没刚刚老梁头在时挺的直了。
洛英饿的胃里直犯酸水,端起碗灌了一气温水下去,压住了那股难受劲儿。才道:
“我舅母再刻薄,也没卖儿卖女卖孙子。”
这句话直戳周氏心窝子,也是洛英的心结。
若是往常,周氏没准还会辩上几句。可今儿孙女明显动了大火,她生怕一会儿牵连到自己。索性低着头,干枯的爪子捧着自己面前的粗碗,小口小口的喝着里头的水,指望水能把胃里那块儿饽饽给泡的更大更涨些。
同时暗暗祈祷,愿这煞星早早想通嫁去梁家。自己也好跟着吃香喝辣,省的在这儿熬日子活受罪。
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家有余粮的老梁头晚上也是只点一盏烛灯的,何况穷苦人家。
周氏借着月光早就摸回炕上睡去了,只留洛英一人,洗洗涮涮再劈柴挑水。一通忙过之后,已是夜半。
今儿发生的事件件憋闷,桩桩恶心。
睡不着的洛英坐在院里,望着天边生铁一般的月亮。心中有些迷茫,不知下回老梁头要是真找人来绑了自己,那时该怎么办。
而造成今天一切的始作俑者,却鼾声阵阵。在这幽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柳枝在洛英手里不知被折断了多少回,才稍稍平息了一些她满腔的怒火。
“大不了就是一死!”
她突然发狠,把手中折断的枝条扔到地上:“好歹落个痛快,也绝不跟我爹娘一样。”
又想起那个偷了自己三回口粮的人,火更是不打一处来。咒骂道:
“还想装神弄鬼骗我,鬼需要吃粮食吗?偷姑奶奶的粮,吃的你跑肚窜稀!哼!”
月光凄冷,凉凉洒了一地。
屋檐上,黑衣少年盯着她的举动,在听到她幼稚的咒骂时不觉羞愧,只觉得面皮发烧,方才咽下的吃食也如鲠在喉。一路逃亡,处处躲避,早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拿了她三次食物,实属情非得已。原本还不知该如何才能让良心安定些,如今尾随了一路,也算了解了她的处境。
既然如此,他便帮她解决了这个难题,也算是报答一饭之恩了。
等她转身进屋后,黑衣少年甩出长鞭卷住树枝,借力从屋檐飘然落下。顺着傍晚老梁头离去的方向,快步移动。不消片刻,身影便融入远方浓浓夜色中去了。
第2章 【帮忙】
洛英还在熟睡中。
在梦里中,爹爹没有战死,还混了个百户。娘和弟弟也都回来了,家里的米缸里满是粳米白面,后院还有一头大花猪,高兴的她骑着大花猪在院子里横冲直闯。大花猪太肥她抓不住,身子一歪,吧嗒一下掉了下去。
咣!
洛英摔的整个人都懵了,缓了半天才愣过神,发现自己跌坐在地上,身上还卷着旧薄被。
环顾一周,斑驳的墙壁上麦秸秆已经露出不少,破旧的炕,薄薄一层棉絮的被子。破了几个洞的窗户压根不顶什么用,空荡荡的屋子仅剩一只靠着墙的三条腿木桌。风一吹,桌上的纸角翻飞。若不是压着石块儿,只怕这会儿早就被吹走了。
等等,纸?
纸张这玩意儿,都是读书人和富家子弟才用得起的东西。她穷的叮当响,家里除了麦秸秆就是烂棉絮,哪儿有过这玩意儿。
洛英也顾不得身上的疼,一骨碌站起来,一面揉着胯胯轴子一面瘸着腿走过去,拿起了那张纸,漫不经心看了起来。
黑色的字曲曲扭扭,一大半都不认得。最下面的椭圆形指印还能辨认出纹路,可见当时之用力。
她虽不识几个字,可自己的名字还是知道的。
这不是昨儿老梁头捏着的那张字据吗?
洛英的心砰砰直跳,仿佛做了亏心事一样紧张的四下窥探,可屋内除了这张纸之外,和平常再无其他分别。
就好像,就好像这东西是从天而降的一样。
她紧张的一把攥成了个团握在掌心,心扑通扑通直跳。深吸一口气后,小心翼翼的推开门后,探头探脑发现周氏还没起床,院子里一片静悄悄。一溜烟儿钻进伙房,闭了门,拉开灶膛捣鼓起来。
火光明灭,伙房上方烟囱升出一阵炊烟。
紧跟着,一串不成调的小曲才从伙房里飘出来。听得出,唱歌的人此刻心情大好。丝毫不知道,此时在她头顶上方,有人把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都看了个清清楚楚。
黑衣少年斜倚在后院上方的桑树上,泛着光泽的皮鞭此刻安然的环绕几圈在他结实的手臂上。
日出东方,金灿灿的阳光穿透绿荫,星星点点洒在他脸上,方叫人看清真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