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目送着顾焱进去,默默抱起手臂,抬头看着天上的圆月。
今日过去,这一路逃亡的生活或许就终止了,可二哥他,如今又在哪里......
那些惊慌紧迫的情况早已让冉秋明白担忧无用,她如今所能做的就是在自己尽力生存下去,然后一点一点,打探冉子初的消息。
天气已经回暖,她站在这里,风也褪去了阴寒,仿若在昭示着一切都过了。
顾焱出来的时候,正看到冉秋微微抬头,冷白的月色在她脸上镀了一层银光,将那张小巧的脸衬得如莹玉一般。
听到脚步声,冉秋回过头来,轻声道:“阿焱。”
顾焱按下心中流动出来的一丝异动,走上前攥住了她的手腕:“走吧。”
两个人踩着地上的长影,冉秋看着这空寂的街道,无端便想起了元宵的夜晚,他们二人也是在月光下缓缓地走,身后是拉长的影子,只是此刻她的心境却已全然不同。
身侧,那个淡漠疏离的少年,已经成为了与她相依为命的阿焱。
她总是牵挂着他的。
“将你送去作坊,我就要留在军营里了。”
说完这句话,顾焱沉默了片刻,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我不会让你在那里待太久的。”
“不用担心我,无非是跟着大家一起做些劳务罢了,倒是你,到了军营要好好照顾自己,打仗的话......”
冉秋声音慢下来,她想说,最重要的是保全自己,不要冒进,也不要受伤,可她心知身旁的人绝非贪生怕死之徒,是以顾焱的性子,不可能在军营中碌碌无为。
这样的世道,这样的年纪,他又是那么孤傲的一个人,总有一天,会站得更高。
那样也很好。
总不能为了她的私心去拖累了他。
于是,冉秋咽下已到了嘴边的话,看着他,盈盈笑道:“我们家阿焱一定会有所作为的,总有一天,我会从别人口中听到你的名字。”
顾焱看着她脸上的笑容,轻轻点张口,“会的。”
他会站在更高的地方让她看到。
那作坊离得并不远,很快就到了那里。
“对了,这封信。”冉秋想起了谈大娘的嘱托,将信塞进顾焱手里,“谈大娘的儿子在军营中,你若能见到他,把信交给他,总归有些照应,也算是把谈大娘的心意带到。”
顾焱想说不需要,但他看着冉秋关切的目光,最后还是点了点头,应下了。
两个人相顾无言,谁都不曾先开口提分别,默然许久,顾焱先出声道:“进去吧。”
冉秋“嗯”了一声,却站在原地没有动。
顾焱低头看着她,突然伸出手,轻轻将冉秋带入怀中,在她耳边道:“我走了。”
没有太多的留恋,又似乎是太过小心翼翼,拥抱一触即分,顾焱松开手,转身离开了。
大概有这个人相陪太久了,冉秋看着他离开,立在那里,竟生出几分无措来。
直到看着顾焱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她才慢慢转过身,进到了那作坊里。
他们就这么留在了凤阴。
作坊的主人是个泼辣的女人,这里的女人们都唤她一声荣姐。据说当初张定攻破凤阴,这女人拿着一把扇子站在作坊前,放话道,男人们去投军,让姓张的养,那些无处可去的女人们就到自己这儿来,她全都养得起。
这作坊里什么活计也有,荣姐也是个厉害的人,不知她哪里来的途径,总能用作坊里的东西换到粮食,是以张定占了城之后,也要让她三分。
冉秋别的不擅长,刺绣倒是懂一些的,又会些医术,在这作坊里待着虽然辛苦,但也安定。
安定,便是她现在求之不得的了。
从那晚分别过后她就没再见到顾焱,军营不许常人接近,她便是能够挤出一些时间来,也见不到他。
她不敢贸然打听冉子初的消息,只能在和这作坊里的女人们闲聊之时,状似无意地提及一些凤阴的事。然而这作坊里大多是跟着男人们逃来的女人,对这凤阴的事也并不知多少,冉秋从未在她们口中听到过冉子初的名字。
她将希望转到了荣姐身上。
荣姐是一直待在凤阴的,或许听说过冉子初的事情。
但荣姐也是极少有功夫与她们交谈的的,她每日忙着清点作坊的东西,安排货物交易的事情。冉秋不好打扰她,就这么过一月有余,她也没能和荣姐说上几句话。
已经到了春末,冉秋厚重的棉衣换下,已经穿上了薄衫。
又是一日,卯时醒来,她急匆匆地赶到人挤人的屋子里,继续做昨日没有完成的绣活,早上起来是吃不上饭的,荣姐虽然愿意给她们生计,可这年头,粮食实在是太少了,每天能吃两顿已是难得,只是一整日的忙碌很快就将两顿饭来的体力耗尽,人们虽然都活得下去,却都是消瘦疲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