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最近,总会陆陆续续想起一些事。
记起的东西不多,零零碎碎地,大部分都是一张苍老却正气凛然的脸,那个老人像是她的父亲,腰杆笔直,神色骄傲又郑重,他抱着幼时的她,说:“为忠义生,为君王死。”
一直说一直说。
说到永顺十一年,谢家灭门。
谢兰兰茫然地躺在床上。
想想平庸无能的永顺皇帝,想想收拢了万千难民的沈一杠。
她身陷泥沼。
呢喃了句:“为君王死?”
她当然可以为君王慷慨赴死。
但她不想为这个君王而站在沈一杠的对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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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子张一路逃亡。
他身上中了一刀,不是要害,在死士的拼死保护下逃了出来。
几十个人,只活了他一个,其他人全都被当场绞杀。
行至东郊树林时忽地被人扯上马背。
他大惊,再看到来人的脸时才松了口气,但他却一点好脸色都不肯给这个来救他的人:“你出来干嘛?快滚回去!别让人发现你跟东厂有什么牵扯,我不需要你救!”
“救?”谢二哈哈大笑,“我没打算救你。”
刀子张:“??”
他正欲询问,便感觉颈前一凉。
刀尖舔血惯的人,他自然知道那是什么。
他垂眸扫了眼架在脖子上的短刀,不屑道:“你还想不想要解药了?如果我没记错,明日你体内的毒今晚便已经发作了吧,五日内没有东厂解药,你会毒发身亡的。”
谢二轻蔑地笑。
“东厂给我的任务,是获取皇帝信任搞死沈一杠。”
“可是现在东厂势力稳固,皇帝是无论如何都不敢在这个节骨眼上动西厂的。”
“你不觉得……”
“只有你死了,东厂断了臂膀,永顺皇帝才会真的对西厂出手吗?”
“快放开我。”刀子张一身冷汗流了下来,他气息慌乱,语气却依然跋扈:“我死了,你也完蛋。”
谢二凑近他一点。
刀子张察觉到危险,本能地颤栗。
谢二的声音犹如一条毒蛇钻进他的耳内:“九千岁已经没了你,你觉得,他会冷眼看着我死吗?”
刀子张嚣张不起来了。
“刀子张。”谢二嘲弄地说,“是时候上路了。”
东厂一开始就错了。
错以为他会安心归顺。
若东厂真心实意待他,单东厂在这乱世中给他一条生路,他也会死心塌地对待东厂。
可东厂却把他丢进那堪比人间炼狱的教习司,令他九死一生,还给他下毒。
这样下作的手段,怎能降服他?
施之以恩,报之以礼。
施之以怨,报之以仇。
恩怨分明早已刻入骨血,是不会因为丢失记忆而被改写的。
他打从一开始便没想过做东厂的狗。
从前不会,在见了谢兰兰的那一刻,更不会。
这世上怎么可能有如此自然的易容术。
对于东厂把他易容成谢二这句话,他从来就没信过。
他不是假装谢二。
他是真的谢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