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他的手艺愈发精进,便开始做木簪,做完第一支的时候,她的金簪银钗已经数不胜数,华贵无匹,可她还是欢喜不已,说最爱的是他亲手雕琢的木簪。
她将木簪珍藏起来。
“哥哥,以后你送给阿虞的生辰贺礼全是木簪好不好?嗯……送到阿虞一百岁!”
她十三岁时娇俏可爱的模样还历历在目,宋温卿抚摸着手中的小阿虞,长指微曲,落在她的梨涡上。
木雕尚且面目模糊,但他早已胸有成竹。
像是看到宋虞笑盈盈的模样,他也忍不住露出一丝笑,想起什么,又慢慢隐去。
可是以后不能再随意触碰她了,他们不是亲兄妹。
亲兄妹之间也有数不清的规矩,更何况他们并不是真正的血脉相连。
宋温卿敛眸,心口钝痛,可是十六年来的兄妹情谊,哪能说放下便放下。
再次拿起圆凿,心绪难平。
做木雕需要静心,他知晓自己现在不宜再动,但是对他而言这是常有的事,他没在意。
每每在朝堂上有了难解的疑惑,他便会在木雕时思考,权衡利弊、分析得失,往往停下手中的动作,心里的乱麻也解开了。
他试图继续,没想到刚动了两下,左手食指被锋利的刀刃划开一道长长的口子,鲜血汩汩地涌出来,木雕上沾染上好大一片。
宋温卿皱眉将木雕拿到一旁擦拭,擦到一半,食指终于感受到难言的痛。
从袖口中掏出手帕,终于止了血。
他望着包的七零八落的手指,蓦地一笑,这是在提醒他,不要试图对抗内心么?
木雕上的血迹逐渐凝固,他没再去管。
宋温卿望着如豆灯火,拿起那支簪子,起身,出府策马往皇宫方向奔去。
宫门早已落了锁,他让太子派人开了门,冒着风雪一路从宫门处走到养心殿,一刻也未停。
待到了养心殿,满头满身的雪。
他无暇顾及,径直奔到龙榻前,看了眼尚在昏睡中的皇上。
两道目光瞬间定在他身上。
李殷冷声问:“你来做什么?”
李矜疑惑道:“明律,你怎么过来了?”
“我在府上睡不着,陪你们一起等。”他低声道,顺带看了两眼李殷和李矜。
这竟是他同父异母的兄弟。
“呵,谁需要你假好心,”李殷冷冷道,“我奉劝你一句,休想邀功。”
宋温卿淡然地瞥了他一眼,显然已经适应了兄长的身份,没与弟弟计较。
李殷倒是没想到他一言不发,噎了下,又冷笑道:“若是识相,现在走还来得及。”
“四皇兄,小心吵到父皇。”李殷低声提醒。
他这才不甘不愿地闭嘴。
宋温卿反复抚摸着藏在袖中的簪子,目光再次落在龙榻上。
他睡得不安稳,眉紧紧地皱着,脸上的皱纹愈发深刻,嘴唇用力地呼吸。他常年躺在榻上,肌肉都耷拉着,但是依稀能看出年轻时的英姿。
皇帝有一个高挺的鼻梁。
李矜有,李殷有,他也有。
他还记得他做太子伴读时,皇上格外喜爱他,总说看见他便觉得高兴,所以对他青眼有加。
皇上第一眼看到他、记住他,不是因为才学,不是因为武功,而是因为他像他的母亲。
已经二十年过去了,他还记得他的母亲么……
“岳……岳……”
床榻上的人发出极轻微的呼唤。
宋虞赫然抬头。
其余两人自然也听见了,三人凑近,静悄悄地听着。
“岳……岳……岳……”
他反复念叨着同一个字。
李矜看了眼窗外,猜测道:“父皇说的是……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