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头咕噜噜地在井底转了一圈儿,随后便是一片死寂。
李文演惊觉,他慌了。
他知道,自己不止一次地为她心动过。
山拗口银铃般的笑声,茶楼里的惊鸿一瞥,还有大婚那日,盖头下她微红娇俏的一张脸。
可那时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复仇。
多年间,救他一命的那个女子早化作了激他上进的徽记。他不容许自己为周妙宛心动,仿佛为她心动的每一刹那都是对心口徽记的背叛。
他强自压下所有的欢喜和悸动,反复告诉自己不得沉沦。
直到登基大礼前。
他想,皇后之位该是姜向晴的,无论如何,她都于他有大恩。
那周妙宛该怎么办?李文演想,让她做贵妃吧,委屈她一下,日后他定会用更多的岁月去补偿她。
被姜向晴拒绝后的夜晚里,他内心深处除却不解,更多的竟是庆幸,他瞒不了自己。
可是,他们之间是如何走到了今天?
李文演终于明白是为什么了。
他怕她生出旁的想法,所以固执地要剪去她所有旁逸斜出的可能。
他以为当她身边只有他,她也只能依偎他时,他花些心思总是可以捂热她的。
她曾经那么炽热地心许他,怎么可能会真的永远封存那样的感情?
所以他从不觉得自己真的会失去她。
可是现在,李文演突然发现自己错得彻底。
有些东西就像手心淌过的泉水,再用力地攥紧拳头,它也会从指缝间溜走。
再也抓不住。
周妙宛见他哑口无言,哪知他内心惊涛骇浪,她只道:“臣妾无意与您争辩,我们且回去吧。一直不回去,屋里的宫人会等我们到半夜。”
她的话刚说完,便被一个铺天盖地席卷而来的怀抱裹住了。
怀抱的主人声音微颤,像夜风中瑟瑟的寒枝:“宛儿,是朕错了。”
没听到回应,他急急道:“是朕不该,不该劝你去饮那碗附子汤,不该冷眼看你雨夜长跪,不该几次三番戏弄你恐吓你,更不该纵容谭远行至今日。”
只是,世上难得早知道。
她仍旧没有声音。
没有推开他,也没有顺应他的拥抱。
许久后,她闷闷的声音才从他的胸前传来。
“臣妾的真心话,皇上可想听?”
得他肯定的答复,周妙宛才缓缓开口。
“从头到尾,我都没有怪过你。”
“那碗附子汤,我能理解,毕竟你是想做皇帝的,有着谭家血脉的儿子,如何让你安枕?跪的那一夜,也是我心甘情愿的。我那时不冷静,一心想替谭家说话而已,并不是你押我去跪。”
“至于谭家,都说捉贼捉赃,不用些心术手段,如何将他们一网打尽呢?无论如何我都怪不到你头上,反倒要谢谢你,给我外公最后的机会。”
“你我之间,我亦无怨。从前你的情若没有几分真,我也不至于一头陷下去。我有多少情,你从前便用多少回报过我了。”
“只不过你这个人,太凉薄、太自私了,从不在乎别人。不在乎,所以我跪不跪的你无所谓;不在乎,所以我从瘴气林死里逃生,你想的是我可同蔚景逸肢体相接;不在乎,所以只想将我困在你的身边,不顾我的喜悲。”
“天底下,从来没有因为别人不在乎自己就怨怼的道理,所以我不怪你。”
明明人就在自己怀中,可李文演却觉得,怀中人和自己相隔着一道天堑。
他说:“不,你可以怪朕。”
他声音越发轻了:“朕可以学,给朕一些时间。”
周妙宛乖顺地呆在他怀里,眼睛却始终没有看过他。
少女情怀乍然被戳破的时候,她是真的好难受,恨不得给他一刀,让这个家伙下地狱去吧。
事到如今,她想清楚了很多事情。
所以,她也没有打算给李文演无端的希望,她说:“好啊,除非你不做皇帝了。”
她和李文演,赵青岚和李文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