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顶着同一片屋檐,李文演却很少再碰见周妙宛。
说不上是刻意为之,还是她的日子本来就如此忙且充实。
他的眼神穿过窗槛,看向小院里她新植的花楸树。
现在还是光秃秃的一团。
但是她种下的那日,和身边人兴高采烈地念叨了许久。
“去年春天,我看山上的花楸开的花儿可好看了,满树都是白花,远远看过去,白茫茫的一片,和雪一样。”
“而且入了秋后,它还会结果呢,大簇大簇的,压得枝头都弯下来,红艳艳的。到时候我可以摘来做果酱、酿酒。”
透过那叶子都没几片的枝条,李文演唇角微弯,眼神柔和,仿佛已经看见了她口中描绘的春华秋实的好景象。
可惜他没有这个缘分了。
也许他运气好一点,走时能赶得上花开。
他知道,她现在和他正保持着一份奇怪的默契。
那日他同姜向晴许的诺,她一定已经知道了。
周妙宛对他满怀戒备,没有戳破他们之间那层窗户纸。
她在等春分到来,他主动离开。
弦月的突然出现打断了他逐渐飘远的思绪万千。
小姑娘实在太像她了,连发脾气跺脚的模样都如出一辙。
弦月叉着腰看他,一幅看仇人的模样:“先生,我娘她找你出去。”
她抠着自己的手指嘟囔道:“也不知是怎么了,哼,娘都不带我去玩儿,偏偏要我来叫你。”
李文演很想摸摸小姑娘的发顶。
不合适,他忍住了。
他垂下眸,走出了房间。
见他来,周妙宛并不避讳,扬眉看他,丢下句硬邦邦的话:“我要去城中,车夫有事耽搁了,先生替我赶车,可好?”
颐指气使的语气。
李文演没有拒绝,自如地去牵马、套车。
北境冬天不下雪的日子屈指可数。
今天晨起就下了场鹅毛样的大雪,才停了一会儿,雪又紧紧地落了下来。
风雪交加,天和地的界限都不太明确了,几乎要被这密密麻麻的雪连在了一起。
周妙宛没有亏待自己。
车厢里准备了烧得正旺的小暖炉,袖中揣着热乎乎的汤婆子,上面的绒布套还是前两日弦月送她的礼物,摸起来舒服极了。
挡风的帘儿也换成了厚毡布,若非烧了炉子不好一直憋着,她连那透气的一角都不想留。
她喟叹一声,窝在软枕上。
透过毡布的缝隙,她看得见李文演的半边背影。
车架上当然也有一角升出去的檐儿可以遮蔽,但是这样的风雪,那一点遮蔽连聊胜于无都算不上。
不知是不是这个原因,他的背影看起来都是冷的。
周妙宛心想,最好他忍不下去,最好现在就走掉。
但事与愿违,直到城门渐近,他也没有松开缰绳。
周妙宛略过肩上堆满了雪的他,头也不回地说:“麻烦先生一个时辰后,来春风楼接我回程。”
她披着红色的斗篷,带着毛茸茸的兜帽,背影像个刚化成人形的火红小狐狸。
麻木的指尖扣入掌心,李文演踟蹰不前,目送她消失在人群中。
他当然能猜到她突然发难是为什么。
李文演垂眸,轻笑,也随着人潮进了城。
大雪茫茫,可城中好是热闹。
他漫无目的地被人流裹挟着,从街头被推到巷尾,人世繁华如书卷在他眼前一页页被翻开。
他穿过了卖鸡卖鸭的小贩,看见了替人写对联的穷秀才,路过了卖糖葫芦的老人家。
有小孩儿央着娘买串糖葫芦,许是天太冷,山楂和糖衣都被冻得极硬,一口下去,小孩儿把松动的门牙给崩掉了,哇哇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