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他用私心捆住了她, 可若她的日子能过得欢欣,他心中的自责也能少些。
可眼下的她, 为何瘦了这么多?
终究是他们牵累了她。
见谭松目光怔怔,流露出自己从未见过的这般神情,周妙宛眼眶泛酸。
想来李文演不会给她太多时间, 周妙宛收回飘逸的思绪, 顾不上寒暄,直接冲到了外祖父面前,她问道:“外公……外面的情形你可知?”
谭松蓦地长叹一声:“如何能不知?”
周妙宛心在狂跳, 有一个冒犯的问题把她的心口堵得严严实实。
这个问题或许她不该问,可如果听不到外公亲口回答,她总觉得不踏实,所以哪怕他听了会勃然大怒, 她也要问出口。
她深吸一口气, 试图压住狂跳的心,问道:“外公, 通敌叛国,是假的, 对吗?”
听得她问这个问题,谭松确实骇住了。
他没有想到,自己最亲的外孙女居然会真的怀疑这一点。
周妙宛见状,忙找补道:“外公,我并非……只要您说是假的,我才更有底气去……”
才有底气去面对他。
谭松的眼睛好像在看她,又好像是透过她在看旁的什么东西。
沉默许久后,谭松终于说:“哪怕我通敌,你二舅舅谭远行都不可能。”
这句话的分量实在太重,重到周妙宛呼吸都凝滞了:“为什么?”
老迈的声音仿佛在这一瞬间穿透了厚重的时间:“那时候,你大舅舅远望,第一次随我去北疆,他那时年纪不大,你二舅舅就更小了,我那时本不愿带他去的。”
“可他们兄弟俩感情好,远行舍不得哥哥,偷偷把自己藏进了装行李的车上,跟我们一起出发了,我发现后要送他回去,远望说弟弟既有心来,就让他一起吧,这才带上了他。”
“那年恰逢干旱,粮食收成不好,北襄人来犯,远望用兵如有神助,总能克敌制胜。后来到了年关,北襄来议和,是他们两兄弟一起去的。可谁知北襄竟在议和时设下伏兵……”
哪怕只是静静听着,周妙宛都觉得心提到了嗓子眼儿。
长子的离世始终是烙在谭松心口上的一道疤,府里上下没有人敢提,受疼爱如周妙宛也不了解事情的内情,只知道这个舅舅是死在了战场上。
谭松的声音已然哽咽,他几乎要说不下去了。
“为了护下被卷入的平民百姓,远望战死,远行从尸体堆里被发现时,也只剩半口气,被救醒后,七八个汉子都按不住受伤的他……”
“远行说,是远望为他挡住了穿胸一箭,他才勉强活了下来,他此生誓报兄仇,定要夷平北襄。”
周妙宛听得一阵恍惚。
她从小只知,早逝的大舅舅文韬武略样样出众,相比之下,二舅舅在他的光环下就显得不那么起眼了,可谁能想到,原来他背后也有这样的故事?
谭松眼眶已经红了,他说:“后来我带兵打散了北襄,灭了当时北襄的国君,但他们是游牧部族,随水而居,没过多少年便又卷土重来,重新凝聚成了新的北襄国。远行就告诉我,说兄长的仇,他不会忘记,恳请我给他一个机会,所以……”
所以,外公才同李文演谋划那许多?身在局中的周妙宛回望过去,一片茫然。
她说:“所以您才说,二舅舅绝不可能通敌?”
谭松点头,思绪却好似还沉浸在旧事中。
听了外祖笃定的回答,周妙宛心中最后一丝疑惑也已经散去。
是啊,谭家历代无不忠君爱国,若有反意,这李姓人只怕早就坐不稳这胤朝江山了。
也就是外祖他无意夺权争利,如今才会落得个被圈禁的下场。
周妙宛满目悲凉,她满怀歉意地说:“我不该不相信您,也不该揭您的伤疤……”
她还有话尚未说完,而李文演已从砖墙上一跃而下。
见状,谭松老态龙钟的脸上并无惊讶,岁月蹉跎,他的眼睛是浑浊了,可并不曾失去昔年的锐利,早早就看见了他的身影。
“老臣,叩见皇上——”
李文演神情漠然,他姿态倨傲,负手看着这个征战多年的老将军弯下脊背,向他行礼,又看着周妙宛不顾自己的腿伤,急切地去扶他。
他不知作何感想。
她对身边所有人都抱有赤诚的真意,连娴妃派来的细作,她都愿施以援手,助她脱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