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八只大鹅挤在一个笼里,拥挤得很, 身边的鹅兄鹅弟经常冷不丁就被抓走一只,在旁边的大树墩子上挨宰了,这些大鹅早挣扎累了, 一根狗尾巴草而已, 哪有力气去理?
一笼子鹅都斜眼看它,懒怠搭理这个男子。
男子便朝摊主道:“便宜点吧,你看你家的鹅都不活泛, 烧起来估计肉都不好嚼。”
摊主苦着脸告饶:“才从乡下打来的鹅呢,新鲜得很,才卖十二个钱一斤。”
男子不依不饶,还在挑鹅:“知你赚钱辛苦, 我也不还价, 十二个钱就十二个钱罢了,你就给我按扒了毛拆洗好的斤两来算就好。”
摊主欲哭无泪。
不因旁的, 只因面前这位平平无奇的男子,是镇守于此的定北大将军谭远行。
北境城中, 虽如中原其他郡县一样,有朝廷派来的官员管理,但实际上他们都要让此地的将领一头。
不为什么,只因这里打仗实在打得太多了,之乎者也在这儿就是比不过舞刀弄枪的。
这位谭将军近年来过许多次北疆,起初是作为父兄的夹带,然后便是做着个不大不小的参将,后来不知为何又回了京,最近呢,又接过了父亲的衣钵,走马上任当了大将军。
平心而论,北境百姓如今都很是认可谭远行的。
一来他来了之后,战事确实少了,二来就是他处尊居显,是万人之上的大将军,可偏就一点架子都没有,处置完军务后,他最爱做的事情,就是挎个篮子到处买菜。
只是如此也就罢了,他还极抠门,买菜时酷爱讨价还价,买根葱头都要绕两头大蒜。
所以清台城的百姓对这位谭将军的感情也很复杂。
眼下摊主便如是,谭远行同他掰扯半天,最后摊主还是心一横,道:“算了,看在您是大将军的份上,这生意我做了。”
谭远行笑得沧桑的眼都眯了起来,他说:“多谢啊,我买半只。”
“半只?您买半只,那我剩下半只卖给谁啊!”
谭远行一摆手,自来熟地蹲在了摊主旁边:“没事,我今日无事,等另一个也买半只的人来便好。”
于是,定北大将军当真喝了小半日冷风,最后开开心心地买了半只鹅走了。
他乐颠颠地走回将军府,把半边鹅交给下人,说:“这可是老鹅,一定要炖得透透的,晚上我要请夫人一起吃。”
厨子接过,下去忙去了。
而他的亲信侍卫吴吉来报:“禀将军,刚抓到一起想混进城中的流寇。”
谭远行一手的鹅腥味儿,正在用胰子净手:“流寇而已,杀了便是,巴巴地来同我说作甚啊?”
吴吉低着头:“这伙流寇的头目说,他是三皇子李文硕,让我们放了他。属下核对了通缉令上的画像,确有七八分相似。”
谭远行听到这,亦不觉稀奇,他懒得寻布巾,直接在自己腰间揩干了手:“哪来的三皇子?现在只有庶人李文硕。管他是不是呢,把他底下人杀了,把他捆巴捆巴押解回京吧,陛下那还能兴许还能记我一功。”
吴吉挠了挠头,又道:“可是他求着要见将军,说……要来投奔您。”
谭远行停住了动作,眼中隐隐透出一丝精光:“有点意思,你把他关到哪儿了?”
吴吉会意:“就在咱将军府的地牢,属下这就带您去。”
一阵风萧萧而过,枝头摇摇欲坠的黄叶应风而下,正巧飘在了谭远行的肩头。
他抬手将它掸开来,很快便把手又揣回袖子里:“今年可比去年冷太多了……”
地牢里更冷了,两个牢头趁着没人,正窝在墙角分饮一杯烧刀子暖身子,见大将军来,急忙站起:“参见大将军——”
没待他们反应过来,谭远行已从他们身边走过,顺手把一个牢头怀里的酒壶给拿走了。
他极不讲究地就着还没来得及盖上的酒壶啜饮一口,抛下句话:“喝酒误事,下次让我逮着,可没这么轻巧。”
地牢深处,囚着被抓来的李文硕一行人,他们还没来得及受什么罪,人也还算精神。
让谭远行微微惊讶的是,其中竟还有个女子。
见抓他们来的那个吴吉恭谨地跟在此人身后,再加上他生得极肖谭松,李文硕一眼便知道了他是谭远行。
李文硕猝然站起身,他单手紧握住铁栏杆:“你可是谭远行?”
谭远行呵呵一笑,“是啊,正是在下。”
他从吴吉手中接过钥匙,亲自打开了牢门,却不是放他出来,而是把自己放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