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上砂——白衣少少
时间:2022-02-21 11:32:25

  正欲开口向林萧打听孟红蕖的情况,外间有女子任性的轻哼声传来。
  虽只有细碎一声,但林青筠还是辨出了那是孟红蕖的声音。
  她无事便好了。
  面上露出了一个如释重负的表情。
  外间孟红蕖的声音稍稍大了起来。
  “我又没让他跳下太液池里,不过是让人给他传话说我落水了,谁知他一下便跳到池水里去了。”
  女子声音骄蛮,语气里是满满的抱怨。
  抱怨那跳到池子里去的人给她添了多少麻烦。
  只有抱怨,不见分毫的在意。
  林青筠面上神色微僵。
  林萧欲上前说什么,被他抬手制止了。
  外头的孟羲和被孟红蕖这一番话气得不清,连下巴上的小短须都抖上了三抖。
  “要不是你让人去递的那假消息,青筠能大半夜豁出性命为你跳下那太液池?”
  “现下青筠人还躺在床上没醒过来,你倒好,开始埋怨起人了,寡人之前就是太过纵你了,才养成你这么副无法无天的样子,竟敢罔顾他人性命来取乐。”
  “你也别想着出宫了,就留在这里照顾青筠,青筠什么时候身子大好,你们二人便什么时候再离开。”
  说完,孟羲和愤愤甩袖离开了朝阳殿,两人又闹了次不欢而散。
  孟红蕖再进到里间时,脸上还带着未消的怒意。
  见到半倚在床上的林青筠,眼里闪过了一丝惊诧。
  问他:“你醒了?”
  林青筠面色依旧苍白,脸上的潮红倒褪了,面庞愈显深邃。
  他却没回孟红蕖。
  只是看着她。
  目光依旧清冷。
  但又好似带上了一丝旁的意味。
  视线灼热。
  似乎能穿透阻隔,直直看到她心底。
 
 
第二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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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
  殿内燃着炭火,本应是暖意十足。
  林青筠的目光却似沁着寒意,瞧着倒让孟红蕖莫名心虚起来了。
  “昨夜公主没有落水。”
  是肯定的语气。
  想来应是听到了自己方才的那一番话。
  孟红蕖挪开视线,点了点头。
  见她如此轻松的承认,一旁的林萧心生不满,冷冷扫了她一眼。
  林青筠看了林萧和佩环一眼。
  “你们二人先出去。”
  林萧虽心里不太情愿,到底还是跟着佩环出去了。
  殿内只剩下了孟红蕖和林青筠两人。
  虽是自己从小住到大的宫殿,再熟悉不过。
  但一对上林青筠沉沉的视线,孟红蕖却还是觉得浑身都不自在了起来。
  虽不知林青筠要同自己说什么,但想来也不过是要质问昨夜的事。
  转念一想,她虽是让人给他传了那假的消息,但自己又没推他下池子,且如今他也醒了过来,自己做这事到底也没有太出格。
  这般想着,孟红蕖心里又生出了几丝底气。
  她看着林青筠:“驸马爷要同本宫说何事?”
  “公主为何要让人递了你落水的假消息过来?”
  果然是为着昨夜的事。
  孟红蕖心下了然。
  “同席上的人争辩了几句,一时气不过,这才随便让一个路过的小太监去给你传了话,本只一句戏言,不想驸马当真会跳下太液池。”
  说着,到底还是觉得这事是自己起的头,孟红蕖多添了一句。
  “将这事闹得这般大,并非本宫意愿。”
  虽如此,语气仍旧平常坦然,似是觉得没有什么。
  林青筠放在锦被上的手紧攥了攥。
  不小心碰到了昨夜在池下蹭破的伤口,一阵火辣的痛感传来。
  他却连眉头都未曾眨一下。
  似乎只有这样的疼痛,才能将他的神智拉回来。
  虽早便知道自己在孟红蕖心中无足轻重,但亲耳听到她这般无所谓的语气,心里还是不可抑制地疼痛了一瞬。
  他抬眸望着孟红蕖。
  女子眉眼精致,是这冬日里最为惹眼的一抹姝色。
  桃花眸潋滟,似乎同当年一样,什么都没变,又好似什么都变了。
  变得面目全非。
  “公主可知,我当时为何要跳下去?”
  林青筠没有如同孟红蕖预料般歇斯底里地质问,反而平静的让她有点心慌了起来。
  她问他:“为何?”
  他却没有回她,只是盯着她的目光依旧灼灼。
  话头一转。
  只听他清冷的嗓音问道:“若是昨夜跳下池中的是徐翕存,公主可还会这般淡然?”
  没想到林青筠会突然问到徐翕存,孟红蕖掩在衣衫下的手不自觉地颤了颤。
  片刻后,她应道:“昨夜徐翕存并未赴宴。”
  语气竭力自然。
  张菀青生辰宴,来往宾客众多,若非特意留心,又怎能知道何人未来?
  本涌到嘴边的满腔话语,在触到那双默然的眸子时骤然停了下来。
  自己对她的情意,她知与不知,又有何分别?
  大抵这世上除了徐翕存,再无旁的人能在她心里泛起一丝涟漪了。
  不再开口,林青筠低首,敛眉拿起了林萧方才放在床头小杌子上的书卷。
  “臣有些乏了,公主若是无事的话,便先出去罢。”
  语气冰冷,一听便知是在赶人。
  孟红蕖心里隐隐生出了几丝不悦。
  但不知怎的,看到林青筠比往常要苍白上几分的侧脸,她没再开口,只是依言退了出去。
  纤手拂过殿中的白玉珠帘,鬼使神差的,孟红蕖脚步一顿,回了头。
  金黄的帐帘半掩,映出男子硬朗的轮廓。
  心里有陌生的情愫笼罩着。
  她不自觉地抚了抚胸口。
  似是察觉到她的目光,林青筠抬眸。
  孟红蕖慌忙提步匆匆离开。
  林青筠只看到了那轻摇晃着的珠帘。
  两串珠子相撞,摇晃中,有清脆的撞击声荡了出来。
  翌日一大早,便传来了林青筠和林萧二人已离宫的消息。
  孟红蕖刚起来,一袭青丝未挽,柔柔铺在身后。
  懒懒打了个哈欠,她捏起了桌上的雕花青玉梳。
  听说林青筠已离了宫,孟红蕖梳着头发的手一顿。
  “据说是圣上应了北凉使臣出使大周的请求,不日使臣就要抵京了,主子爷任上的事务容不得再往后拖延,这才一大早便匆匆离开了。”
  佩环觑了一眼孟红蕖的神色,小声说了二人离宫的理由。
  孟红蕖却想起了昨日她与林青筠的那番谈话,隐隐觉得他的突然离开还有旁的原因。
  路过主殿时,她不自觉走进去瞧了一眼。
  里头的一应事物都已收拾妥帖,床褥叠得整齐,同初始时并无二异。
  只除了隐隐散在空中的那几丝甘松香。
  心绪一阵烦乱,她轻拧眉,想将那些没来由的情绪都抛在脑后。
  走了倒也好,看孟羲和还能拿出哪般理由来将她再囿在这宫城里。
  她回头吩咐佩环:“让人在正阳门备上马车,驸马既已离宫了,本宫自然也要跟着回府才是。”
  佩环领命去办。
  刚走上几步,又被孟红蕖给叫住了。
  孟红蕖指了指守在殿门口的两位小宫女:“动作快点,把她们两个也带上,等出了正阳门再让这两人回去。”
  看谁还能再跑去给孟羲和通风报信。
  佩环办事一如既往的利索,没多时便回来复命了。
  孟红蕖快步走在宫城的青石大道上,抬眸似乎能瞧见远处守着正阳门的禁卫军。
  道上却横插进了一道人影,堵住了她的路。
  是同庆俞一道在孟羲和身旁伺候的太监庆培。
  如今庆俞到了公主府,就只剩庆培一人在孟羲和身旁了。
  庆培甩了甩手上的拂尘,朝孟红蕖行了一礼,嗓音尖细:“昌平殿下,圣上有请。”
  到底还是被抓住了。
  孟红蕖不满蹙眉。
  虽心里不愿,也只能转身,跟着庆培往御书房的方向去了。
  御书房里燃着香,在案旁升腾起丝丝缕缕袅娜的烟雾。
  书案上堆放着一叠大大小小的折子,尚未来得及批红处理。
  孟翕和坐于案前,手上拿着一沓宣纸。
  宣纸边缘隐约泛黄,可见已上了些年头。
  上头的字迹虽潦草,但能看出抄写之人的认真。
  如鹰般锐利的眸子里闪过一丝难得的柔情。
  是庆培从椒房殿里拿过来的。
  他同张菀青少年夫妻,两人相濡以沫多年。
  张家本为大周有名的将门世家,却在江南剿悍匪的途中误中了敌人的奸计,全军覆没,世代忠良就此泯灭。
  彼时他初登基,在心里许下了此生唯张菀青一人的诺言。
  不想后来却一时糊涂听信了苏婉莹那等小人的谗言……
  到了现在,张菀青也还是没有原谅他。
  他只能把对张菀青的无限愧疚都弥补在了孟檀和孟红蕖两兄妹身上。
  却不想孟红蕖闹出了昨夜里的那档子事。
  听说了这事,张菀青的偏头痛闹得更厉害了。
  眼前又出现了那日林青筠到御书房求见自己的情景。
  在殿试上对答如流的年轻人,跪在他面前,一字一句,语气郑重向他求娶孟红蕖。
  彼时北凉便已频频来信要同大周交好,隐约可窥见几分要娶孟红蕖同大周联姻的意思。
  他定不愿让孟红蕖往北凉去,但又恐到时难以堵住朝臣悠悠众口。
  再者,朝堂里世家势力盘踞,要动世家的根基,他需得有人助力。
  林青筠便是他挑选的最好的利刃。
  本不过是孟红蕖一句戏言,他最后挥墨写了圣旨,昭告天下,让这戏言成了真。
  只是没想到这两人频频闹出了这么多幺蛾子。
  再这般下去可不行。
  外头传来了细碎的脚步声。
  庆培扬着手里的拂尘躬着腰进来复命:“秉陛下,昌平公主到了。”
  孟羲和挥手让他退下。
  庆培仔细给二人关上了门。
  御书房里书架重重,摆放着满满当当的书籍,檀香和墨香的味道混在一起,同孟红蕖记忆中并无多大分别。
  她不太情愿地冲孟羲和行了礼。
  “父皇特意把儿臣叫过来是有何事?”
  语气闷闷。
  看来是还在同自己置着气。
  孟羲和笑了笑。
  果然还是小孩心性。
  “今日青筠恢复得如何?”
  孟红蕖随意坐在了案旁的小榻上,听了孟羲和的话,眉头微皱。
  “儿臣可没那么闲的心思去打听他的情况。”
  “父皇一大早便让人出宫了,应是比儿臣更清楚驸马的情况。”
  孟羲和抚须:“听你这口气,倒好似是极为厌烦青筠?”
  孟红蕖撇了撇嘴。
  “似他这般趋炎附势的虚伪小人,儿臣自是不喜。”
  “也就是父皇,被他相貌蛊惑,受了他的蒙骗。”
  孟羲和难得地皱起了眉,问她:“你何以认为青筠会是那等小人?”
  轻哼了一声,孟红蕖开口。
  “林青筠初始时与长昭情投意合,借着长昭的名头过了殿试,而后又弃了她同儿臣成亲,不过是看上儿臣背后的兄长,想借着兄长的势为自己的大好前程铺路。”
  “他还惯会用自己那副好皮囊来蒙骗世人,瞧着一副清心寡欲的模样,暗地里却会出入倚红楼那等风月场所。”
  “前一日还能与兵部尚书的嫡子谈笑风生,第二日便能将人给告发了,两面三刀,如何教人能信他。”
  孟红蕖一脸言之凿凿。
  似乎是为了说服孟羲和。
  又似乎是为了说服自己。
  近些日子,她只要一想到林青筠,便会有全然陌生的情愫涌上来。
  让她的心狂跳不止。
  既慌乱,又隐隐藏着几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期待。
  她觉得她大抵是疯了。
  哪能让这样的人搅动她的思绪。
  见孟红蕖如此,孟羲和恨铁不成钢地点了点她的额头:“你说的这一番话可有何依据?”
  孟红蕖点头:“是儿臣亲眼所见。”
  孟羲叹了一声,缓缓起身摇头,一桩一桩同她解释。
  “青筠与长昭两人的事,是朕弄错了,两人除了太液池那一事,再没旁的交情了。长昭那孩子自幼体弱,从未向朕求过什么,还是头一次向朕求圣旨,朕一时心软,差点便错点了鸳鸯谱。”
  “至于你说去倚红楼和告发宁琛的事情,也都是朕派他去做的。”
  “宁成武在朝中根基深厚,怕得罪他,朝中只有青筠一人愿意领了朕的命令去做这事。”
  听完孟羲和的话,孟红蕖一脸讪讪模样。
  不想自己却是完完全全误会了林青筠。
  饶是如此,她嘴上也不肯松口,喏喏嘟囔道:“这也怪不得儿臣,他可从未向儿臣说过这些事。”
  虽然她也没未问过他……
  大抵是孟羲和那圣旨来得强硬,她一向不喜被拘着,心里便堵了一口气,再加上外头那些来势汹汹的传言,理所当然便将林青筠看作那样的人了。
  听着孟红蕖这一顿小声的嘟囔,孟羲和微眯了眯双眸。
  他就说这二人怎会如此僵。
  不想林青筠那厮在书房里对着他尚能侃侃而谈,,当着昌平的面竟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既如此,便让他来做次好人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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