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冠是雕花镂金为底,镶嵌玛瑙,红玉,珍珠等翠宝,最顶头缀着一颗圆润透亮的猫睛石,两侧有弯月长钗,垂下琳琅璀目的细金流苏。
宫里服制有规矩,嫔妃的步摇流苏皆不能过脸,吉服也有旧制,妃位可用素金,昭仪可用妃红,婕妤可用墨绿,再如张美人册封的吉服是靛青,珠冠是缠丝银底,内廷府已尽量在不违制的条件下,将星月的吉服珠冠制作的精美华丽。
原是因为之前赶时间,内廷府赶工制作了一件樱粉色的吉服,送来长信殿后被星月直接扔了出去,对内廷府太监道:“弄的什么寒酸东西,本宫是被打入冷宫了吗?回去告诉你们总管,少拿这种上不得台面的东西来糊弄本宫,什么粉的嫩的,忒小家子气,成心让本宫丢人的吧,怎么不见你们给贤妃用这些东西,是打量着本宫好糊弄吗?”
东西被扔回内廷府,总管心里就后悔不迭,实在是时间赶得急,礼部又催命似的,一下要制这么多吉服出来,织造司日夜赶工都喊忙不过来,还是贤妃娘娘给他们出的主意,让拿前朝未用过的旧制来改,反正从前又不是没有这么干过。
不知是不是被许昭仪识破了,不然怎么发这么大脾气,又嫌弃粉色小家子气,不过内廷府的人也明白,从来得宠的妃子多少都有些跋扈,他们都是宫里的老人,常年伺候这些祖宗,心里还是有些数的,许昭仪还算好的了,除了骂回去让重做,竟也没为难别的。
若换了往年李婕妤那样的,才要遭罪呢,不过今年倒是奇了怪了,怎么长恩殿那边不吵也不闹的,大抵风光日子过去了,人也消停了。
十五是吉日,星月和张美人同行册封礼,宣旨的是礼部侍郎德保和荣国侯海业。
星月与张美人一同领旨谢恩,跪领册宝,随后前往寿极殿聆听太后教诲。
张美人素来少见人的,她性子恬淡,是先帝赐予潜邸的侍妾,太后对她印象一直不错,如今她得以晋封,人也欢喜,满面红光,倒似年轻了几岁,太后叫她坐下,慈爱的笑:“现今做了美人,日后可要常来寿极殿陪陪哀家啊。”
张美人忙起身福礼:“臣妾能得晋封,全是仰承太后娘娘慈喻,臣妾感激不尽。”
太后笑道:“得了,坐吧,你们潜邸出来的,除了贤妃都是一样的性子,全这么静悄悄的,哀家真不知道陛下当年在潜邸是把你们给怎么着了,都是如花似玉的好姑娘,日子还长着呢,可不能老气横秋的。”
张美人生硬一笑:“陛下仁善,是臣妾们不能体贴君心。”
潜邸,提起潜邸,她属实不愿再回想。
那些年冷如冰窖的日子,足以让人把一颗真心熬化了,把一腔热血熬凉了。
当年谁能想到四王爷有做皇帝的那一天呢,从前先帝最属意三王,夺嫡之争最惨烈时,陛下和五王,九王都曾被幽禁府邸半年余。
先帝下御旨苛责几位王爷勾结朝臣,心怀不轨,严令他们不许上朝,不许出行,宫里的娘娘们哭啊闹啊,前朝后宫都不是人过的日子。
那些年的陛下,冷的像终年不见日月的一潭幽井,何曾有过一丝人气儿。
要不说,如今的嫔妃是赶上了好时候,赶上了陛下春风得意的时候,像登基之后才入宫的李婕妤,许昭仪,哪里能知道她们当年的苦。
太后叫星月也坐,而后给张美人道:“这是长信殿的许昭仪,你们之前大约也没怎么见过,今儿可算是打照面了。”
星月笑:“见过的,宫宴上见过,张美人生的漂亮,叫人见了眼都移不开,就是坐的有些远,臣妾脸皮儿薄,也不好意思过去问个好。”
太后指着星月,对张美人笑道:“这丫头就是一套一套的,难怪哄的皇帝都心花怒放。”
张美人抿唇一笑,抬眼打量了星月又默默低下头。
原来陛下如今喜欢这样的姑娘,如春花般烂漫恣意,从她身上见不到一丝怯懦,写尽意气风发。
陛下当年失意时,他要他身边所有人陪着他苦痛淋漓,若谁露出个笑脸让他看见,都是要死的罪过。
那些年的潜邸,不是人间,是炼狱啊,贤妃进府是最晚,不过一年就生下了大公主,同年陛下就登上大位,从此江山易主,天地一新。
而今陛下成了帝王之尊,他便宠起那些活泼的,任性的女子,连女人们的脾气也能纵容许多了。
张美人想,或许她们是错了时候,她们看着陛下一步一步蹚出一条血路来,甚至亲眼看见过宫变之时陛下站在亲兄弟的身后,毫无预兆的捅下一刀,于是九王倒下去了,陛下站起来了。
帝王之路,注定是无边无际的孤独,从潜邸跟出来的人,没有几个得宠的,她们见过他最落魄的时候,见过他最疯魔的时候,所以注定,要成为那座旧王府一般的人,被冷落在陛下过去那段不堪的岁月里。
旧人留在旧时,新朝亦有新人。
说了会话,太后吩咐人添些茶水点心来,宫女端上两碟糕饼,红的是玫瑰酥,白的是牛乳糕,玫瑰酥是酸甜口,做成花瓣状,用熬好的玫瑰樱桃酱做馅料,牛乳糕虽是传统做法,不过添加了蜂蜜,更香甜些。
寿极殿用的自然都是好东西,这牛乳糕里加的蜂蜜还是淮南上贡的栀子蜜,蒸过之后仍旧清香有余。
星月就着茶吃了一块玫瑰酥,阿珠递上帕子给她擦嘴,汪植站在一旁,作势要接过用完的帕子。
太后喝着茶,隐约瞥了几眼,而后轻启声:“哀家瞧许昭仪身边的内侍,生的一副好面貌,倒有些眼熟呢。”
太后身旁的姑姑笑起来:“昭仪娘娘眼睛最刁钻,她自己长的好,便把满殿里都放上俊俏人,像奴婢们这般长得丑的人,怕是连长信殿的大门都进不去。”
星月笑道:“这是哪的话,姑姑要来,我欢喜都来不及呢。”
而后望了汪植一眼,淡声道:“他原是御膳房的人,与后宫离得远呢,太后大约是记错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