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蛇猛地低头俯冲过来,陆谦坐起身来,抽出长剑,青霜剑在黑夜中先是发出一阵寒光,接着感应内力,剑身发出一阵青光。
蛇头迎面冲来,竟有一头黑漆漆的长毛,毛下面露出一张人脸,煞白的脸被青霜剑的微光映成一片青灰,鲜红的嘴唇忽然裂出一个媚笑,在寂静的夜里发出“咯咯咯”的笑声,凄厉刺耳又毫无感情,那大嘴笑着笑着,越裂越大,最后这鲜红的大嘴竟然开到了耳朵旁边,瘆人的狞笑声戛然而止,随之而来的是一声如同野猫哭号般的嘶叫,大嘴张开直奔陆谦脖颈而来,露出的上下两排牙齿,竟也是一路长到耳旁,密密麻麻、犬牙交错。
陆谦左掌撑床,翻身跃起,巨大的蛇头贴着陆谦身侧过去,一阵极臭的腥味在房中蔓延开来。陆谦落在窗户旁边的桌子上,提剑指向蛇怪,蛇怪拧笑着向后勾首,眼见着便要俯冲下来,媚笑的人脸忽然从大嘴出裂开,变成橄榄色的男人面孔。快冲到陆谦面前时,忽然收势,又变成了媚笑的女人面孔。接着快速转身,往门外游去,陆谦向门外看去,一个身影闪过去,像是个姑娘。
糟了,这孽畜要害人。
他急忙追过去,跟在红蛇后面破门而出,只见一个女孩蜷缩在走廊的角落,红色蛇怪却不知所踪。
陆谦慢慢靠近这个女孩。夜里风寒,风从女孩的方向吹过来,带起一阵森森寒气,而这女孩却只穿着黑色棉布袍子,脑袋低垂伏在膝上,漆黑的头发散乱的垂下,盖住了面孔,一只碧绿的翡翠发簪十分醒目,似乎是今天傍晚在大堂独自吃饭的女子。陆谦慢慢向她走去,刚伸手准备探探她的体温,如果刚刚的蛇怪化成人形,那其仍脱不了动物特征,纵然外貌和人相同,体温也一定低于人。
旁边房间忽然亮起的灯,让陆谦猝不及防,房门大开,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婆婆冲出来,四周张望,看到瑟缩在角落的女孩,赶忙冲上来,边走边喊:“姑娘呦,你怎么又乱跑了”。
女孩被老婆子揪着胳膊拉了起来,站起来低着头便呜呜大哭。这陆谦倒不知是什么情况。
老婆子冲陆谦笑着说:“公子啊,实在是让公子见笑。我家这姑娘从小和别人不一样,像个小孩子”。
接着房里的灯火,让陆谦看清楚了,姑娘蒙着面纱,不断滴着眼泪的眼睛如同一瓣桃花,眼神低垂,似乎在回避陆谦的怀疑的目光。
他正准备问几句,店小二上楼来,睡眼惺忪又一脸不耐烦,“大半夜的又闹什么,几位客人都是外出赶路的人,早些休息吧”。
老婆子带着姑娘再次道歉,拉着姑娘往屋里走,转身时,女孩回眸冷冷的看了一眼陆谦,那双眼睛竟射出了寒冰一样眼神,如同一瓣桃花落在初春冰裂的河面中,让陆谦感到一阵彻骨的寒意。眼瞅着老婆子和姑娘进来房间门上关,店小二冲陆谦满脸嫌弃的说:“她们今天住进来我就觉得不对劲,老的老、小的小,都收拾的怪模怪样”。
陆谦应付了几句,便回房了。可这次他没能入睡,来到梨洋镇的第一晚就遇到这么一件诡异的事情,难道是自己已经被盯上了?他又想了想,似乎没有露出过什么马脚。抬头看看熹微的天光透过窗户射了进来,陆谦索性又上床睡了回笼觉,毕竟如果自己的行踪已经被盯上了,那也许之后好好睡觉的日子就少之又少了。
第4章 (四)初来乍到
再醒过来时已是天光大亮,推开窗户,由于他的房间是客栈背面,所以,窗外正对着穿山而过的河流,五月的河水已经是河面宽阔,水流汩汩。金色的日光照在河面上,泛起粼粼的波光,河对面的高高低低的房屋比这边密集,在阳光中显得古朴静谧,正是梨洋镇没错了。
梨洋镇虽然是个小镇,但距离港口较近。其繁华程度远超过陆谦的预期。热闹繁华之余,又保留着传统江南小镇的风俗样貌。长条青石板铺就的小路,略显狭窄却又蜿蜒绵长,夹道的房屋多小巧精致,店铺时新的商品正是距离港口较近带来的便利,木头散发出的潮湿气味又昭示着这个小镇历经的古老而绵长的岁月。披着似有若无的微雨,在绵延的小道穿行,走过商铺密集的区域,两边的房屋被青苔遍布的粉墙替代,此时,太阳已经渐渐暗了下去,墙内的人家渐渐开始飘出炊烟。雨越下越密,很快,这炊烟又被清冷的雨水压了下去,这条路越走便越觉得清寂森然。黄昏在细雨中到来,终于在路的尽头,陆谦看到了一座悄然矗立着的宅院。
繁复的雕花石门楼上已经挂上了两盏灯笼,在雨中轻轻的随风摇摆,灯笼上墨书“杜”字。风雨晦暗使得这座宅院落在了淡淡的阴影里,尤其是后宅部分,更如同压在一顶黑云之中,有山雨欲来之势。陆谦双眉微蹙,面色开始凝重,虽然陆家秘术不是风水之学,但青乌术是术士必备的传统技能。这所宅院,果然不寻常。
陆谦抬手拍了拍高大宽敞的门板上衔环的椒图,足足有一盏茶的功夫,才听见门里响起了飒踏的脚步声,一个形容枯槁的老头从打开的半扇门扉中探出身来,还未来得及自报家门,开门的老人迅速打量了陆谦后,先问道:“可是方先生”?
陆谦微笑着作揖,轻轻答道:“方六闻。京城路先生引荐,来贵府谋事”。
老人点头,请陆谦进来,又合上大门。右手提着一盏红色的灯笼,默默走在前面,虽然老头形如槁木,但走路稳健有力,陆谦心中不禁称奇。老人手中的灯笼光似乎越来越暗,陆谦才发现,院子里并没有点很多灯,每进院落只在廊下挂着一盏红色的灯笼,天更暗了,稀薄的水雾裹挟着寒气在院子里弥漫开来,更显得院子阴影里影影绰绰,诡异至极。
陆谦先在前院的厢房住下,天色已晚,明日才是拜见家主。目送老人离去,陆谦环顾自己所住的院子,无论是南面的正房,还是两边厢房,竟然都黑漆漆,仅有自己这间房,散出微弱的光。关上门,房内也只亮了一盏灯,究竟这个院子是只有自己一人居住呢,还是其他人都睡下了?而且这所宅院自从大门进来,穿过轿厅、天井、正堂,竟未遇到一人,也未听到人声。健步如飞却面容憔悴的老人、高门大户却不爱掌灯,到此处,茶水饭食竟也无人问津。实在不合规矩。好在午饭吃的多,此时也还能挨得过去。
窗下有一张方桌,陆谦擎着灯走过去,坐在窗下。又从怀中摸出一封信,轻轻展开看了看,只写着“欲破邪术、梨洋镇杜府”。他望着那娟秀的字迹出神,这是九娘托小金给自己的,那日自己正和四门研究近日的频发的妖术杀人案,他看到那封信时并不明白是什么意思,他应该收到信之后,立即赶过去问问,可是那几天他太累了,妖术杀人已经逐渐向南方蔓延,所以他一直在不断追查,他已经许久每顾上九娘了,所以他打算第二天再去,然而九娘的死讯比他快了一步,待他赶过去,看到的画面他一生再难忘记,刘家惨遭灭门。那之后的一个月,他一直无法入睡,在心中无数次责问自己:他为什么没有多关心她,那些日子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会自杀?如果自己那也赶过去了,是不是她还在自己身边,是不是此时她就能穿着红色的喜服,像小时候那样巧笑妍妍的望着自己。他揉了揉眼睛,收起信,贴身收在胸口,梨洋镇杜府和妖术有什么关系?难道他们有破邪术的秘笈?结合这两日的所见所闻,双眉不禁拧出了一个疙瘩。
看来这梨洋镇的杜家是来对了,最近频频出现的妖邪之事,都可以看到早已消失的邪术的印记,这邪术竟然都是失传已久的古法,但这些在京城出现的害人邪术和远在江南的小镇有什么关系,这一点陆谦一直感到怀疑和疑惑。但他在收到九儿死前最后寄出的信后,他还是决定听九儿的话,到梨洋镇的杜府来寻找答案。没想到,竟真的在这个地方遇到了一些古怪。陆谦吹灯准备就寝,毕竟赶了大半天的路,也确实让他有些疲累。上床前,陆谦想了想,又悄悄的将窗户掀开一条缝,向院子里看了看,微雨初歇,破云而出的月光从缝隙中照了进来,洒在床头,院子里其他房间还是死一般寂静。
陆谦边关窗户边转过身来,就在窗户快关上的一霎那,那一道月光照过的地方,似乎有一个影子。陆谦心中一跳,停下动作。再定睛看过去,简单的架子床上除了那床半新不旧的被子并无他物。
陆谦摸了摸卷在腰间的软剑,慢慢的走向床,白色的纱布床幔连动也没动,房间里潮湿陈旧的气味钻进鼻腔,让陆谦感到一阵冰凉。这陈腐的气味里竟然有一丝臭味,床边仍旧空空荡荡。他转身坐在床边,环视房间,没有发现什么。眼角余光掠过窗户、床边、面盆架,黑影一闪而过。再看过去,又是什么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