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他的身材太过优越,还是这件法衣被剪裁得太合体了,充分显示出了他身上那种神圣、冷淡、禁欲的气质。这种气质是任何一个清教徒穷尽一生都无法修炼而成的,因为他就是清教徒苦修禁欲的目的,是他们背井离乡都要去追寻、去膜拜的神明。
他听见了她的脚步声,却没有回头,而是继续翻看手上的书本。
那是一本专门赞颂光明神的书籍,包裹着昂贵的牛皮书封。他看了两页就放下了,对书中的溢美之词无动于衷。
“不要告诉我,你已经洗完澡了,这才过去了几分钟。即使我对女人知之甚少,也知道一般女人的洗澡时间洗澡时间应该更久一些。”
他说着,又抽出一本书,用骨节分明、蓝色静脉分明的手指翻看着。
“你不是神吗?怎么连我洗没洗澡都不知道?”
这是一句非常蛮横且无礼的话,假如她是在王都的教堂说句话,足以被暴怒的信徒送上火刑架,神本尊却反应平淡。
他一边翻看书本,一边头也不回地说:“可能因为我没有阿摩司偷窥的癖好。你不知道,他有段时间,饱受你美丽胴体的折磨,几乎每天晚上,都因为梦见你而惊醒,然后狼狈地换下黏湿的衣服。”
“这我真不知道。”艾丝黛拉拿起茶几上的苹果,咔嚓咬了一口,“你能让他出来,让我问问他梦见了什么吗?我有些好奇。”
“想都别想。”他的声音冷漠,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她,“我清醒的时候,他们没有任何可能见到你。”
“那上次你为什么让阿摩司出来了?”
他翻书的动作顿了一下。
艾丝黛拉一边吸苹果的果汁,一边好整以暇地分析道:“我猜,是因为你觉得他能更好地安抚我紧张的情绪,所以,你就算清醒着也做出了退让。我对你的影响大到了这种程度吗?能让一个至高无上的神,自愿让出身体的控制权,在旁边看着他的二重身安抚他喜欢的女人?”
他终于合上了书,淡淡地笑了一下:“你就那么确定,那是阿摩司而不是我吗?”
“什么意思?”艾丝黛拉停止吮咬苹果,酸甜的果汁滴落在她红润的下嘴唇上。
“我似乎对你说过很多遍,我们是同一个人。”他把手上的书放回书柜里,转过身,看见了她的打扮,却只是轻轻挑了一下眉毛,“你有过被兽性占据全身的时候吗?”
艾丝黛拉不知道他口中的“兽性”具体指的是什么,如果是咬死他的冲动,那她的确被兽性占据了全身。
他对她这副打扮过于平淡的态度,令她有点儿恼羞成怒。
“没有。”她阴沉着脸,又咬了一口苹果。
“兽性往往出现在想要放纵本能的时候,”他说道,“比如,当一个男人过分迷恋一个女人,这女人又不属于他时,兽性就会降临在他的身上,他受兽性的驱使,会冲动地做出一些违背道德的事情。你不能说他体内的兽性是另一个人。”他顿了顿,又补充说道,“告诉你一件可能会让你非常失望的事情,‘洛伊尔’就是我的兽性。”
他说着,走到她的身边,俯身下来,两只手撑在她的两侧,紫蓝色的眼睛平视着她:“所以,他一直以野兽的形态待在你的身边。”
“我为什么要失望?”艾丝黛拉歪了歪脑袋,语气轻松地说道,尽管如此近的距离,又让她的身体本能地战栗起来,“你又没办法让他消失,不是吗?我听阿摩司说,他吞噬了很多力量。”
“是欲望。”
“什么欲望?”
他的眼睛有几秒钟失去了焦点,似乎在出神,又似乎只是停顿了一下:“一些让人失去自制力的欲望。比如,穷人对金钱的欲望,穷凶极恶之人对杀戮的欲望,男人对女人的欲望。为了得到你,他对人们的欲望来者不拒。我们到现在还没消化完那些乌七八糟的东西。”
艾丝黛拉觉得很奇怪。
不仅是神,阿摩司也是如此,有时候自称“我们”,仿佛他们密不可分似的,有时候又极其排斥另外两个意志,只要提及他们的名字,必然带着轻视、厌恶和嫉妒。
她好奇地问了出来。
“主要是排斥洛伊尔,”他轻描淡写地说道,“谁让他最讨你的喜欢?”他注意到她脸上的粉霜,伸出一根手指,碰了碰她的脸颊,放在鼻子前嗅了一下,“假如有一天,你最喜欢我,他们也会排斥我的。”
艾丝黛拉忍不住露出在浴室里练习的那种微笑——加上了几分讽刺:“你想得挺美的。”
他看着她的微笑,顿了两秒钟才说道:“是么。‘如果这个世界上,每个女人都必须有一个繁衍对象的话,我会选你们的神’,这句话不是你说的?”
这的确是她会说的话。
但他为什么会知道?
她很恼火:“你不是说,你不会像阿摩司一样偷窥我的想法吗?”
“尽管我很喜欢你生气时的模样,但这句话是你对洛伊尔说的。”
不等她回想究竟是什么时候对洛伊尔说过这句话,他突然握住了她的一只脚,漫不经心地打量着。
她的两条腿经过饮食和运动的调理,显得比之前更加修长而强健了。她不是那种为了美丽而把水蛭放在耳后的女孩,也不是那种为了美丽而努力患上结核病的女孩。她眼中的美丽是强大,她无时无刻都在想办法使自己变得更加强大。
她的膝盖上有一块紫红色的淤青,是前天不小心撞到的。尽管她是个善于掩饰情绪的姑娘,但撞到膝盖的那一刻,还是忍不住倒抽一口气,露出了要哭似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