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艾丝黛拉的习惯,她无论去哪儿,哪怕在母亲的身边睡着,都会穿上这件柔软的锁子甲。
这件锁子甲也的确救了她一命。
那是一个酷寒的冬日,她和她的哥哥布兰维利耶亲王前去剧院看戏。
她尽管有高超的演技,却无法鉴赏歌剧演员的演技。
她不能理解那些人的志向——明明有一身本领,却不去争取更高的地位,而是在舞台上演一些滑稽可笑的角色,以让观众哈哈大笑为人生目标。
她不理解。
自从她有意识开始,就十分清楚自己想要什么——她要王位,要历史上君王都曾拥有的荣耀,还要载入史册的不朽。
在她哥哥还不懂得志向的意义时,她就意志坚定地看向了王座,预感自己有一天会坐在上面。
在她哥哥因毒杀事件四起而手足无措时,她就已经能从一篮水果中,嗅出被下毒的苹果。
她愚蠢的哥哥不知道身边的侍女是敌国细作,要将戒指里的巫毒播撒到土地里,让国家颗粒无收。她察觉到以后,立刻将侍女带到了酷刑室,在侍女的嘴上放了个漏斗,不停地灌入大量冷水,使她窒息,继而救活,如此反复循环。
在这样恐怖的拷问之下,侍女很快招供了一切。她说自己叫玛戈,是罗曼帝国的女巫,在光明帝国潜伏了五年之久。
艾丝黛拉将她收为己用,拿走了她的戒指,戴在了自己的大拇指上。
她天生自信而又野心勃勃,知道自己无论是智慧还是手段,都要比普通王公超出一大截;同时也知道,如果她锋芒毕露,将招致杀身之祸,于是一直假扮娇弱无力的小女孩,冷眼旁观宫廷斗争。
十五岁那年,她忽然发现自己出落得极其美艳,不再像可爱的小女孩,便问玛戈,有没有改变容貌的巫术?
光明帝国是一个极度崇拜光明神的王国,除了神职人员和王室成员可以偶尔借用神力以外,其他人禁止使用魔法,包括豢养或交易带有魔法元素的生物,一旦发现,即是死刑。
玛戈见过很多宁死也不用魔法的迂腐信徒,还是第一次见到艾丝黛拉这样离经叛道的人。
她完全不在乎那个赐予光明、掌控世间万物的至高神,晨间祈祷也从来都是敷衍了事。
有一回,她甚至看着穹顶画上光明神的艺术形象,大逆不道地说道:“神只不过是国王统治人民的工具罢了。”玛戈被她的大胆吓出了一身冷汗,差点跌倒在地。她却微微一笑,继续看书。
不过,艾丝黛拉的缜密也超出了玛戈的想象,她在墙衣内加了一层柔软的海绵,再加上寝殿的特殊构造,只要不是故意大声说话,外面的人很难听见内部的声音。
也就是从那时起,玛戈明白了一个道理——想要在光明国活下去,依附艾丝黛拉,是最好的选择。
艾丝黛拉也是她见过的最聪明、最果断、最冷酷无畏的女人。
那天,她和她的哥哥看戏看到一半,突然闯入一群异教徒。
那群异教徒不知从哪里打听到,公主将出现在白塔剧院,于是一窝蜂冲进来,劫走了她。
他们以为艾丝黛拉是个娇气的小姑娘,假如没有侍女的搀扶,恐怕连路都走不远,就把她扔在一边,一心一意地讨论起如何勒索赎金来。
玛戈却知道,她的主人比很多男人还要残忍,如同一条色彩斑斓的毒蛇。
她痴迷于研究毒药,阅读量极大,把所有与毒药有关的书籍都看了一遍。
其他国家的贵族有喝微毒药剂的习惯,使自己对普通毒素免疫;约翰二世却没有这个习惯,原因是担心长期服毒会造成不孕。
艾丝黛拉却不在乎这一点。她的意志力超乎常人。第一次服毒时,正值溽热的夏季,毒性发作后,她浑身上下都涨满了血红色的毒疮,不得不戴上宽大的帽子,穿着厚衣厚裙在炎热的日光下行走。她没有喊一声痛,甚至没有对侍女诉苦。要不是玛戈看见她的内衣被脓血浸透了,根本不知道她在忍受难以想象的痛苦。
她忍不住想,也许这个女孩能成为光明帝国的第一个女王呢?
那群异教徒自然没能困住艾丝黛拉。
她用戒指在他们的食物里下了剧毒的马钱子,面不改色地看着他们一个接一个地倒下。
令她微感惊讶的是,异教徒的首领也像她一样经过毒药训练,有抗药性。他瘫倒在地上,颤抖地摸出匕首,竭尽全力地朝她扔了过去。
匕首刺进了她的胸口。
——她的表情却没有丝毫变化。
首领骇然睁大眼。
他眼睁睁看着,艾丝黛拉走到他的身边,半蹲下来,歪着脑袋,用一种天真的目光看了他一会儿——在这种情况下,天真的目光只会令人感到毛骨悚然。
她一句话也没有说,用戴着白手套的手掰开他的嘴,打开大拇指戒指的机关,朝他的喉咙滴了两滴毒药,动作迅速而利落,如同一名专业的、做过千百次实验的炼金术士。
首领扼住喉咙,使劲咳嗽了几声,几近惊恐地说道:“你……你不是一个柔弱的小姑娘吗?外界都说你是一朵一折就断的玫瑰……”
艾丝黛拉微微一笑,声音甜美如银铃:“谁说玫瑰的棘刺不能杀人?”
说完,她拔出卡在锁子甲上的匕首,放在异教徒首领的手中,紧接着握住他的手,狠狠朝自己的大腿捅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