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毕,也未容凌迦再言语,自己仰头灌了一大口,直接堵住了他的嘴,以此渡给他。待一盏汤药喂完,榻上男子眉目含情,只道:“夫人,可否再喂一碗!”
此间,尚是欢愉时光。相安渡人渡魂渡往生,行的皆是慈悲之道。她想,天道当是厚爱她,不会让她痛失所爱。而她的夫君,神族仙界里的凌迦神君,即便双手染血,半生杀戮,也不过是为了太平天下,他护了苍生万万年,天道也当不至于抛弃他。
而然,这样的想法在不久桑泽为凌迦再度施法结印的时候,彻底破碎。
那日,炼丹房发出轰鸣之声。御遥开启护体之光带着相安匆忙踏入的时候,两人皆慌了神。凌迦面色惨白,吐了一地鲜血,已经气若游丝,尚未来得及同相安说一句话,便晕了过去。桑泽被凌迦体内真气回震,九重护体之光碎了一半,连同法器“绕钟”都铮铮作响,仿佛有什么要破印而出。
相安挑了腕间脉,逼出神泽之血喂给凌迦,后被御遥强拖去了昭煦台歇息。然而,她暗中留了雪毛犼在炼丹房,命其凝了水镜传给她。她本只是担心他们对她报喜不报忧,隐瞒凌迦病情。却不料,听到了更多的事情。
水镜中,白袍的神君执扇轻摇,叹道:“少主也太好性了,兄长都这般了,她还在等着栖画自己交出荼茶花。”
“你到底年轻些!”御遥瞥了他一眼,“那栖画无夫无子无有牵挂,又是死而再生之人,便是无惧生死。如此,相安无法威逼。她除了利诱,根本没有法子。”
“我又何尝不知这个道理,只是焕金颜如今已经无法封印,尽数融于兄长血脉中。偏他心性弥坚,若能稍稍随了栖画神识,他也能好过些,不必如此痛苦挣扎。”桑泽看着榻上之人,眉间深锁,“白日里,便是栖画神识所控,他不愿从之,才导致体内真气激荡,弄成如今这般。”
御遥叹了口气,“当年大婚闹剧后,我记得兄长便说,他曾口不择言于睡梦中叫出栖画之名,伤相安至深,如今想来,当是为焕金颜所累……”
话至此处,御遥仿佛想到什么,停了下来,桑泽亦反应过来。两人心下皆一惊,桑泽收了扇子,豁然起身,“那栖画被困在央麓海底,周身皆为封印。封印之下,当时无有灵力的,她靠什么操控了焕金颜内的神识……”
“那便是封印破了!”御遥合了合眼,“七海将将启封,各海水君灵力修为皆在恢复中。兄长与他们是结了同心契的,若是兄长无恙,他们不过十天半月皆可恢复。此刻,兄长式微,他们修为恢复的便极为缓慢。你传唤五镜掌镜司,先夷平了髓虚岭再说。”
沧炎!
髓虚岭三字入耳,昭煦台中的女子,笼在广袖中的手握紧成拳,发出骨节狰狞的声音,转身出了殿门。果然她将将踏出殿外,便遇白姮负伤来报。
沧炎闯入央麓海底,劫走了栖画。
相安持着月剑,面上竟还有一点笑意,言语还是一贯的温和,只问道:“央麓海也算铜墙铁壁,便是尔等修为未复,沧炎又是如何进来的?”
“他……”白姮只觉相安周身杀气弥漫,一身赤色窄袖束腰流金裙,衬的她一张面容,愈加苍白,“他化作君上模样,让我启开了封印。后来他维持不住君上气泽,漏了马脚……”
“这两人,一个化作我的模样要嫁给阿诺,一个化作阿诺模样救走情人,倒真是绝配!”相安冷笑了一声,凝神收敛了气泽,面色柔和了些,“你传廖心,煮些茶水送与我处!”
“少主……”
“听不懂吗?”相安也没看她,转身回了昭煦台。
丹房之内,桑泽边操伏绕钟边忧虑道,“若是单单焕金颜也罢了,按着兄长修为,当不至于如此虚弱……”想了想又道,“阿御,我怎么觉得兄长同你当年有些相像,他的修为在不断减弱……”
“是业报!”御遥揉了揉太阳穴,百年前种种尽数现于脑海中,“他先启劈天禁术追魂咒上天入地寻找相安,又在枉死城中断了人世生魂轮回之数破除相安魔魇,后又催九云,击九雷倒转生死帮相安渡过死劫……条条桩桩皆逆了天道。你当年违逆天道,总算还是全盛之神,有着修为好消耗,到底如今四五万年方算修复了些。可是如今兄长还中了焕金颜……”
炼丹房内的两人,望着内室床榻之声被结界护着的黑袍神君,一时失了语言。
相安便是此刻进来的,她端着茶水,面上神色淡淡,只斟了茶递给御遥桑泽二人。然后坐到了凌迦身边,伸手抚平他眉间褶皱,轻轻道:“皱着眉一点也不好看,届时我便不喜欢你了。左右一朵荼茶花,我能拿来第一朵,就能拿到第二朵。只是此刻我方才明白,少时你不喜我,是有几分道理的。神族仙界里的少主,修不了灵力,当真是无用。一谓仁善,也是渡不尽所有人。既如此,且以杀止杀吧!”
话毕,她吻了吻凌迦额头,伏在他耳畔轻言:“等我回来,一切便都好了。届时,我跳舞给你看!”
“安安……”御遥看着从内室出来的相安,总觉得她有些怪异,却没想到她先开了口。
她对着桑泽道:“收了绕钟,让他们回镜吧。五镜掌镜司掌着整个神族的兵甲,髓虚岭还不配如此劳师动众。说到底,私怨罢了,我去了结便好!”
“安安!”御遥惊道,“且不论髓虚岭万年冰雪,即便你如今的身子能撑住。你无灵力加持,如何斗得了沧炎和栖画!
御遥说话间,眼色直递桑泽。然而桑泽将将准备聚灵力控制相安,却只觉丹田之内半分灵力也聚不起来,整个人亦晃了晃。
“方才那茶水……”御遥怒道,“安安,你居然与自身血引入茶!”
“师姐,得罪了!稍后还有半盏纯血引,你且帮我哄这阿诺服下。他便会好受许多!”相安叹了口气,缓缓道,“从七海各海水君,护殿星君,到五镜掌镜司,再到八部蛮神,最后到你,到桑泽神君,到阿诺,你们各个皆设神位,亦有神职。偏我空有至贵血统,空享尊荣,却无神位,无神职。所以唯有我,神族仙界里,有或无,皆无妨。”
“那对于兄长呢?”桑泽受相安血引所控,竟是半点动不得,此一刻仿若想到了当年的阿御,只厉声道:“没有你,于他也无碍吗?你若有差错,他能毁了整个洪莽源。”
“他若有事,我也能毁了整个洪莽源。”相安冲他笑了笑,唤上雪毛犼入了髓虚岭。
“阿御!”桑泽急道,“我此刻半分灵力也使不出来,兄长醒来还不急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