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安转过身来,有些疲惫道,“好了,我们已经说得太多了!告诉我,雄性荼茶花在何处,我放你一条生路!”
“生路?”栖画看了一眼相安,又回头望着对面的三人,冷笑道,“便是你愿意放过我,君上……也不会容我!”
“我若承诺放你,莫说七海,便是整个洪莽源也无人敢动你!”相安说话间,又挑断了栖画足间经脉,只道:“我知道,你这样的人,早已无惧生死。可是你既选择逃离央麓海,便是有所求的。在你血流干之前,赶紧说,如此我们皆大欢喜。”
“对,我有所求!”栖画忍手脚剑上细碎却绵密的疼痛,迎上相安目光,缓缓道,“本来,少主不来髓虚岭,我也是要去面见少主的。您不是要荼茶花吗,我自然可以双手奉上。条件么……”
栖画笑了笑,“原来我只想要君上,可你是少主,是母神亲女,我碰不得你,便想着让你们离心便好。今朝看来,你们当真已是同心同德,如此心也是离不了了。君上更不可能不要你,故而就你不要他吧……”
“你的意思是要我以少主令下谕,昭告洪莽源,我与凌迦神君永世不为夫妻?如此谕令换荼茶花?”
“少主聪慧!”
“安安!”凌迦声音传来,却被相安抢先截断。
“我知你要说什么,这样换来的荼茶花,你是不会用的。估计还没到你手里,便已被扔出七海,是不是?”
白茫茫的天地里,雪花簌簌而下,黑袍的神君一贯冷肃淡然,此刻面上却是脉脉柔情,眉眼皆是爱意。
相安垂眸望向栖画,温言道:“换个条件吧,我夫君不同意!”
栖画仰天望着连绵不断的雪花,伸手接过,只道,“那……能否让我同师兄葬在一起?”
“这个不难!”
栖画望着相安,又望了望自己的胸口,笑道,“最后一朵雄性荼茶花在这里!”
“在……”相安握剑的手有轻微的颤抖。
“对,在我胸腔中,在少主您的半颗神泽之灵中!”
栖画语言吐出,对岸的三人皆震惊。灵碎则花现,灵好则花灭。如此花与灵,便只能得其一。
凌迦袖中针已经直径射向相安,企图伤了她握剑的手,不要取出花来。到底相安因着较近的距离,横剑避过绵密小针,回剑剖开栖画胸腔,随着她自身半颗神泽之灵的牵引,栖画体内的半颗亦浮现出来,稳稳落入她的手中。
“不要,安安……”凌迦撕心裂肺的声音传来,却终究来不及。而相安连想都没想,只手中发力,便震碎了那半颗神泽之灵。如此,一朵荼茶花便堪堪落在她掌心。
“少主得偿所愿!恭喜!”栖画伏在地上,目光灼灼盯着对岸的那个冰棺。
“沧炎会葬入七海!而你,会永远活着。我会让你进入人道,入凡尘转生,世世带着此间记忆。让你记得这世间唯一真心对你的人,被你亲手所杀!而你处心积虑想要得到的人,自以为爱了一生的人,不仅从未爱过你,还视你如烟土尘埃,过眼路人。人世里,何处贫瘠,何处污秽,何处生杀,你就会转生于何处。然后按着此间命运过一生,生生复生生,如此轮回!”相安握着荼茶花,看着自己的半颗神泽之灵彻底消散,遂而俯身望向栖画道:“活着,是我对你的惩罚。人间,是我留给你的地狱!”
“你……”栖画伏在地上,满眼愤恨与不甘,“言而无信!”
“你,也配让我以信义待之?”
“无妨……无妨……我总也不是什么都没有!”栖画犹自挣扎,“便是恶名,我也是同君上绑在了一起。他年洪莽源论起你们这对伉俪,必会带上我的名字,如此也不枉我活一场!”
“怎会?”相安站起身来,对着对面得御遥道,“劳师姐祭琴传召诸神,让他们与水镜观刑!”
那一日,诸神万仙隔着水镜,看的清楚,九天穹宇的相安少主,在漫天风雪中,弃了一身红纱绛衣,只以白绫素纱裹身,仿若回到天地初开最纯净的模样,素手拈花,赤足摇铃,召百兽千禽,一点点填平髓虚岭。而她双足下方,无极崖上被鲜血浸染的女子,亦在逐渐加深的惶恐中慢慢失了声息。
在栖画最后一口气咽下的时候,相安收了阵法,与她轻言道:“此刻起,莫说栖画二字,便是髓虚岭之地,都将在洪莽原地图上彻底消失。我已洗净他们记忆,神族仙界里,再无人会记得你!”
第75章 同榻
无极崖上,相安素手拈花,赤足摇铃,乃是开启了上古第一的“墨销阵”。无灵力而纯血脉,以此开阵,当是洪莽源诸神化世第一人。而诸神万仙虽已被洗去了有关栖画的记忆,甚至都不记得“髓虚岭”三字。然而却一直记得曾有那样一日,在北海极北处,相安少主为惩处得罪她的人,拈花摇铃开阵,睥睨天下的气势比之当年神族四君逐鹿四方,有过之而无不及。
然而到底耗了太多的心力,收阵不过片刻,相安便委顿下去。凌迦飞身将她抱起的时候,她已经昏昏沉沉,不甚清醒,偏手中握着一朵荼茶花,丝毫不肯松开。待识出他的气泽,她便彻底放松下来,微微睁开双眼,露出极明丽的笑靥,她说:“阿诺,我拿到花了!”
“阿诺,我摘到花了。”
百年时光流转,当年在海面之上,相安从髓虚岭摘到第一朵荼茶花归来时说的话,无比清晰地回荡在凌迦耳畔。
那时的她,面上即便是带着小小的骄傲,却仍旧夹杂着不安和惶恐。是他,没有给她足够的爱。而此刻,她说着同样的话,身体还是一样虚弱,眉眼之间却皆是桀骜神色,整个人安心的靠在他怀里。他本该高兴的,这是此间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