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觉自己一颗心跳动得十分剧烈,额上亦是薄汗层层,只将桌边一盏凉茶灌了个尽。冷水入喉,她整个人打了个寒颤,神思倒是真的清明了些。只捡起地上那支朱笔,继续查阅卷宗。
这半年多来,每隔十日,但凡受她谕令的诸神仙者,定会按期呈上卷宗,将所找之地,所遇之事,详细禀明。而她,总是阅得十分认真,只望可以在其中寻得一点蛛丝马迹。然而,半点线索也没有。
从大宇双穹,到三山九川,到四野,六合五镜,七海,最后到八荒,整个洪莽源其实已经被翻了个遍,却愣是没有发现那抹融着怨念的红尘浊气。可是,她又真实的感知道,神族仙界内,却有此气泽存在。
堆积如山的卷宗一本本在她眼前扫过,手中朱笔墨落点点,仿若血珠晕染。不知是那杯凉茶之故,还是阅尽千书亦不得果,相安只觉神泽之灵上阵阵寒意蔓延开来,传至她四肢百骸,她握笔的手抖得愈加厉害,便是翻页的左手都不甚灵活。如此恍惚间,方才的那个梦却无比清晰起来。
……梦中阿诺有事外出,走时同她说等他回来。可是她等了好久,却未见归人。后来,她便枕着雪毛犼躺在崔牙树下,不敢离开。然而千百年过去,她都没有等到他。
手中朱笔再次掉落于地,相安噙了一汪泪水,整个人沉沉跌伏在案几上,失了只觉。
第82章 化魔4
“姐姐如何便晕过去了?”
“这……姐姐在发抖?”
相阙看着侧躺在榻上的相安,素白面色上呈现出不真实的红晕,掩在云被中的一只手虽是看不真切,却因被衾一处长久的皱起,便知是被她攥在手中,而她整个人缩成一团,眉间皆是惧色。
这一刻,相阙仿若看见当年大宇双穹之上的场景。那时他因被魔魇所控,一剑砍断相安左臂,热血喷溅了他一身,他方才在一片腥红中清醒过来。他将她搂在怀里,笨拙地给她将左臂缝合逢回去。他的姐姐不知痛晕了几次,从最初撕心裂肺地痛呼到最后半点声音都喊不出来。后来更是高烧不断,便如此刻一般,侧躺着身子,皱紧了眉头,整个人瑟瑟发抖。
“姐姐双颊驮红,是不是发烧了?
“我摸一摸……”
“姐姐……”思至此处,相阙心急如焚,只赶着上去要将相安抱起。
“你闭嘴——”凌迦一手搭在相安腕脉间,一手拂开相阙,“吵得本君号不了脉。”
“你都把了半天脉了,你……”相阙眼见相安攥着被子的手紧了紧,又听得她一会喊着凌迦的名字,一会又喊冷,遂而翻箱倒柜去找云被。
“安安无碍,不过染了风寒!过了子时,便是上弦月之日了,她的寒疾欲要发作,才会这般。”凌迦抬头望见抱着两大床云被的相阙,忍不住笑了笑,“你这两床锦被压下来,安安半条命便没了。”
“姐姐在喊冷!”相阙径直走过来,要将被子给相安盖上。
“行行行,你出去吧,安安在我身边,出不了事!”凌迦挡过相阙,觉得他简直比雪毛犼还要难缠。
“你?”相阙望着气息尚且不稳的凌迦,“你自己如今都是这幅模样,你要怎么照顾姐姐?还是我看着她吧,你且回炼丹房调息去!”
“洪莽源中,除了本君,不可能再有第二个男人能守在她床边。”说话间,凌迦已经脱了风袍。
“我是他弟弟,一母同胞的亲弟。”
凌迦也不理他,只又解开腰封,扔在床边。
“阙儿……”相安虚弱地唤了一声,顿时相阙来了精神,无比得意地冲凌迦递了个眼神。凌迦却只抬眸望了眼相安,笑了笑继续解开衣襟。
“姐姐,你哪里不舒服?”相阙小心翼翼地握过相安的手,温言道,“姐夫近日里也不太好,且让他回炼丹歇息,我陪着你可好?”
“阙儿!”相安缓缓睁开眼睛,眼峰扫过凌迦方才回到相阙身上,“你回寝殿吧,静心休息。姐姐这里有你姐夫便好。”
相阙愣了愣,半晌才“哦”了一声,慢吞吞帮把相安的手塞回锦被,掖好被角,方才不甘不愿地起身,冲凌迦翻了个白眼。
凌迦挑了挑眉,转入了内室,再出来时已经是一身寝衣,松松垮垮穿在身上,衣襟也未闭合,露出一截健硕的胸膛。
“你……”相阙惊道,“姐姐让你陪着她,你……脱衣服、你穿成这样作甚?”
“给安安治病,调理身子。”
“姐姐都这样了,你还要……你枉为神君!”
凌迦已经彻底不想再同他说话,只一拂袖将他扔出了昭煦台,瞬间闭上了两扇大门。
相安虽有些醒了,却仍旧模模糊糊,只觉心悸得厉害。不久前的梦一直徘徊在脑海中,整个人便又生出一点恐慌。此刻因凌迦半躺在床榻,伸手将她抄进臂弯,她便稍稍静下心来,往他胸膛靠了靠,待熟悉的药香弥散开来,她方才觉得心下稍安。
“可是梦魇了?”凌迦拂开她覆在鬓角的发丝,又探了探她额头,依旧一片滚烫。
“我梦见……梦见……”相安睁开双眼,只觉实在不详,复又合了眼眸道:“记不清了。只是阿诺,你可是会永远陪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