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长安城内钟声敲响,天子带着文武百官,浩浩荡荡,从皇宫出发,经过宣武门,经过朱雀街,从南门出发,前往皇陵祭祖。
队伍最前面是伶官,击鼓吹笙,奏着悠扬的曲子,骑兵跟在他们后面,接着是托运祭品的常侍,上千人的侍卫军,再后面才是皇帝和后宫嫔妃的坐轿,黑火将军冯许骑马护在皇帝旁边,而后是礼部为首的文武百官。
道路两旁跟着出城祭祖的百姓,每个人手里提着竹篮,里面装着香、纸、祭祀的食物等等,一时间长安城内人头攒动,人流如潮水般往南门涌去。
这日阳光普照,微风和煦,吹面不寒,是个出行的好天气。
岚月爬上大雁塔塔顶,此处视野开阔,能看到长安城内所有大街小巷,无论添幻选择在何处动手,她都能及时赶到,该出手时就出手,捡完漏就跑。
尽管如此,岚月仍是不能确定,添幻最终会选择在何处动手。
以她对添幻的了解,他此时此刻躲在城中某处,或是人群中间,或是楼阁之上,正在用利箭瞄准了黄袍坐轿中的人。
而木木子此时,必然等在某处,待添幻得手之后,再以山河笔施法,拖住追杀过来的人,确保他们逃走时后路无忧。
岚月先令既灵检查了各个城门口,果然,北城门下,就拴着两匹骏马,看样子应该是木木师姐准备,供逃走时用的。
她人应该就在不远处,在某个既能看到祭祖队伍,又能及时脱身的地方。
岚月懒洋洋地倚在塔顶看风景,寻思着这次无论如何都要拿到冯许的黑火战斧,那东西实在太碍眼了,一面为弯月形斧刃,一面为勾,同时前端装有矛尖,劈刺一体,染血无数。
将离一开始设计的列缺仅仅是一把砍树用的斧子,意在嘱咐持有者,以苍生为己任,渔樵耕作,勿忘本心。冯许将它重新锻造,摆明了就是要背叛师道,大杀四方的意思。一想到师父的心血被滥用,岚月心中就愤愤不平。
朱雀街上另一头,客栈内,将离仍闭目打坐,额间沁出少许汗水,但他神情安详,眉舒目展,仿佛一尊佛像,外面的纷纷扰扰都与他完全无关。
皇宫宣武门上,一名衣着显贵的宫人负手而立,眯着眼,凝视前去祭祖的队伍,露出一抹阴阳怪气的笑。
那宫人低头朝他身边的侍卫下达了一个命令,侍卫闻言大惊失色,但很快,在宫人严词厉色之下,放下顾虑,提着刀下了楼。
祭祖的队伍仍在有序前进,管乐声,丝竹声,悠悠扬扬,但很快,随着时间的推移,乐声越来越沉闷,吹得人没精打采,听得人也觉得昏昏沉沉。
阴云开始聚集,笼罩在长安城上方,各方势力暗流涌动,各怀心思。
这种沉闷的气氛在人群中不断发酵,逐渐从一开始没有人在意,变成了人人惶恐,忧思重重。
人们察觉到天气的异样,远处的山头云层覆盖,近处的头顶,阴云翻卷,看样子,一场暴雨即将来临。
冯许的表情跟出宣武门时,没什么两样,眉头紧皱,额上青筋显露,看上去随时随地都想杀人。
而此时,他的手握在斧柄上,蠢蠢欲动。此时此刻,他最想砍了太史局那几个老头,是他们连夜观星,说今天是个大好天气,适合出行祭祖。
然而事实证明,天象根本就是骗人的把戏,这只庞大的队伍刚抵达城门口,一场暴雨就逮着他们,倾盆而下,一时间令文武百官措手不及!
祭祖的队伍乱作一团!
一方面乐师还在咿咿呀呀地乱奏,一方面抬着天子、嫔妃坐轿的人们慌乱躲雨,文武百官乱作一团,究竟该冒雨前进,还是暂时休息,抑或是打道回府,没一个定论。
岚月此时早已经从大雁塔上下来,添幻迟迟不动手,弄得她已经心烦意乱了,她踩着屋檐一路追上祭祀队伍,突然间发生了这般变乱!
这时候,文武百官都在等天子发令,而黑火将军冯许守在皇帝坐轿旁边,皇帝若要传令,自然就是传达给冯许。
混乱之中,只见冯许策马后退,到身后第三顶坐轿旁,掀开帘,与轿中人说了几句话。
而后冯许便下令,“皇上有令,祭祖不可耽误!文武百官听令,原地等候雨停!”
冯许声音极为响亮,一时盖住了雨声,震得人一阵心悸。
既然是皇上的命令,众人便无话可说,除了开了伞的皇帝和嫔妃,几千人都淋着雨,大气不敢吭,场面颇为壮观。
不远处,岚月持一把花伞,不禁抚掌大笑,添幻师兄下得一手好棋,竟令冯许慌乱中暴露了皇帝的坐轿所在!
原本岚月没想到这一层,理所当然地认为,冯许守着的那顶坐轿即是天子坐轿,不想冯许竟留了一手,偷梁换柱,更不想此时天气突变,令冯许不得不暴露了皇帝的位置。
而此时此刻,冯许或许应该想到,天气的变化并非老天翻脸,实乃人为操控。
将离门下第四名弟子,木木子执掌的法器山河笔,可唤来风雨雷电,令日月失色,山河崩乱。
雨不见停歇,岚月却从云雨的变化趋势,看出来阵法中心之处所在。
此时人群突然传来尖叫声、惊恐声,只见黑云蔽日、狂风暴雨之中,一柄血色飞刀呼啸而来,那刀仿佛被无形的线牵引着,以难以琢磨的迹线在空中打转,所过之处,一个个人头横飞出去,鲜血四溅,一排排无头尸齐齐倒地。
场面简直就像农人收割稻草一般,整齐,利落,一时间,鲜血浸染了长安城,人群纷纷逃窜,踩着尸体,六亲不认,只顾着逃命。
南城门上,一名俊美无双的男子高高站着,他身后的斗篷在雨中翻飞,暴雨淹没了一切,却很难打湿他一星半点,他的眉微微拧着,深邃的眼始终盯着冯许刚才掀开过帘子的那顶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