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定是句魔咒。
这让她对“酒精麻痹神经”这句话深信不疑。
可能她晚上玩真心话大冒险的时候抿了小半杯啤酒，那效果堪比苦咖啡，导致现在脑壳一涨一涨的，昏睡与清醒交织，像极了半梦半醒。
她没喝醉，也没断片。
今天晚上的一幕幕场景就跟放映室的黑白老电影一样，一帧一帧在脑子里重现。
到她离开周远峥怀里那一秒，她还想着，自己该不该说些什么活跃下气氛或者打破这该死的暧昧。
但显然，周远峥不这么想，并且就在孟影转身走出一段路的时候，突然叫住她。
灯光下他的脸格外流畅好看，然后他开口道：“孟影。”
孟影一直感觉自己名字不好听，不够大气也不够新颖，说简单吧笔画也不少，但每次从周远峥嘴里吐出来，就有种诡异的庆幸。
但那种情况下，她陷入一种从所未有的紧张，甚至连扭头看他都是僵硬机械的，强烈的第六感告诉她，她好像已经猜到他要说什么。
路上都是三三两两回家的行人，行色匆匆，无暇顾及别人，他俩之间如同定格，无形中在不停的进行一场拉锯战。
少年的声音和风穿过，醇厚却又清冽，“孟影，咱俩的事全校到处飞，这么放任着，是不是互相影响咱俩找对象？”
“不然你考虑考虑，我们凑合一下，都别去祸害别人了。”
即便这家伙一如既往的嘴欠，即便还是那种散漫的姿态，可透过这十几步的距离，孟影似乎看见曾经那个连她名字都记不住，对她毫无印象的少年停下来，用一种温澄的目光看着她。
这道视线可以穿越过往种种，就好像她故意运动会上选最难的女子跳高被他注意到了，写的长短诗被当作范文在各个理科班传阅到他耳里了，周一国旗下讲话，声音被他如数听进去了，好像某一天在校园里相遇，身旁男生告诉他，这是二十班的孟影，他点头说我知道，好像遗失掉的那三年尽数补回来了。
可毕竟那些都是想象，楼道里恶意闹剧后仍旧残存的想象。
她没有得到过青春期里惊艳自己男生的另眼相看，可该庆幸的是，兜兜转转，又回到原地了。
周远峥啊，是她孟影青春的执念。
脑袋后的丸子头有些松散，杂乱短发垂在颈后，耳旁，额头，风一吹，发丝贴着脸颊，黑夜里她有一种温和的惊艳美。
孟影踢着脚下石子，“我不想凑合啊。”
料到她要挑刺，周远峥朝她走过来，停在不足她一米的地方，“那孟同学考虑考虑我呗？”
“考虑你什么啊？”
他摸了把自己的板寸，复又把手插进裤兜，“考虑我适不适合当个你的男朋友。”
少女抿唇不说话，两人直直对视了有一分钟，头发丝拂在眼睫上，眼睛被风吹得干涩，有些发红。
周远峥垂眸看着她，良久，舔了下唇，“孟影，别装了，你对我有感觉，就跟我一样，对你也有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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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九点钟回来，孟影开门看见她老妈面色严峻坐板凳上，孟影当即心头一凉，想着是不是丁雪兰女士发现了什么。
好在那个时间孟殊放学，为了不干扰她做作业，丁女士硬是憋着一张冷酷无情的脸到第二天早上，送走孟殊后，早上不到七点钟站在孟影床前不依不饶把她叫醒。
大冷天的，孟影缩在被子里，披头散发只露一张脸，十分为难道：“妈，你能不能去别的地方啊，你冷到我了。”
丁女士冷哼一声，“冷啊，叫你男朋友过来啊。”
孟影马上就清醒了，“我哪有男朋友。”
丁女士那双锐利的双眼迸射精光，“呦，好意思做怎么不好意思承认呢，昨晚我跟你于阿姨散步，老远的，就看到一个混小子对我家闺女又搂又抱，你俩不搞对象拜把子啊？”
孟影窘迫把头埋进被子，“还真是……”
她昨晚没给周远峥答复就回来了，还没搞上对象呢。
丁女士还是了解自家女儿的，自从上了大学后，不知道是不是跟人学坏了，一肚子坏水，保不准最后还是人男孩子吃亏。
“你们现在年轻人流行一个说法叫养鱼是吧？不谈恋爱只暧昧，还能同时跟几个人暧昧？”
孟影在被子里翻了个身，“你说什么啊妈，他不是那样的人。”
这话正中丁女士下怀，眉开眼笑道：“行啊，你把他带过来，让我亲眼看看我才信你的话。”
孟影顾不上冷了，一下从被子里坐起来，“那怎么行啊？”
“怎么不行？不然你就永远别去见他。”
她说一不二，早中晚严防死守，坚决不让孟影走出大门，吃完晚饭，母女俩坐在沙发上大眼瞪小眼。
这态度就是摆明了不到黄河心不死，孟影可太了解她妈了。
“你关着我也没用，反正我跟他刚接触还不熟，大不了就不见面呗。”
丁女士呸一口，颇有什么渣女发言的意思。
其实昨晚周远峥说了，给她时间考虑，要是愿意试一试就今晚小区楼下见面，他过来找她。
孟影看一眼手机，已经七点钟了。
她偷偷打开微信，给周远峥发了条信息：【我今天出不去，你不用来了。】
周远峥：【？】
周远峥：【要是没想好可以继续考虑，不用想借口糊弄我】
孟影：【我没糊弄你，真出不去，我家今天出了点事】
她想着要不要想个理由编出个事端出来，周远峥的信息就紧随其后：【什么事，说来听听】
孟影：【我妈的爱犬，我家的一条狗昨晚死了，她正伤心着，我得陪着她，免得她伤心过度】
为了证明真实性，孟影还特意补了句：【是真的，不骗你】
那边好一会才有动静，不知是真心还是违心：【阿姨挺有爱心】
这不就两头消停了吗。
孟影放下手机，看着沙发对面的丁雪兰女士，以一种胜利者的姿态说道：“妈，你就算不让我出去他也不会找过来，你省点力气。”
不出门她悠闲得很，起身给阳台上的几棵冬菊松松土施施肥，再把新到的花籽种进空花盆里，耐心等它生根发芽。
孟影挺得意的看了眼沙发上的丁女士，正准备捂着嘴偷乐，门外传来砰砰两声敲门声。
敲门声只响了两下就停了下来，孟影以为又是发小广告的。
但门外动静没消停，几分钟后，开始传来一声一声狗吠。
汪汪汪。
汪汪汪。
她们这层楼没人养狗，但外面不止有狗叫，还有抓划门板的刺啦声。
声音久久不停的回荡在空荡荡的楼道，诡异又渗人。
丁雪兰小心翼翼走过去，隔着门问了句：“谁啊？”
外面没人答话，回应她的只有汪汪两声狗吠。
这搁谁都害怕，她贴着猫眼小心向外看，眼睛刚贴上去，猫眼里就陡然出现一只黑白相间的狗头，深蓝色的眼睛，歪着脑袋吐舌头。
“哎呀——”
听到她妈的惊叫，孟影急急跑过去，“妈怎么了？”
丁雪兰抚着胸口，“我活大半辈子还没被人恐吓过，我倒要看看到底谁在这装神弄鬼！”
她推开门，做好了劈头盖脸跟人干架的准备，但想象中的一幕没出现，面前的，是一个蹲在地上的高大少年以及他怀里抱着的一只哈士奇。
孟影：……
六目相对。
气氛陷入诡异的寂静，周远峥抱着狗站起来，“阿姨您好。”
丁雪兰有些懵，“你，找哪位？”
“我来找孟影，”周远峥谦恭道，“这是我给您带来的，希望您节哀。”
丁雪兰：……
她没反应过来，“小伙子，你是不是走错了？”
问完又一拍脑袋，“咱们这栋楼也没人跟我闺女重名啊。”
孟影差不多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她是真真真没想到，周远峥不但会来，还带了一条狗。
看出孟影的反常，再结合昨晚看到的场景，丁雪兰突然明白面前这俊朗少年似乎就是自家闺女对象。
她没再多说，侧着身子让出位置，“那先进来坐吧。”
孟影：“妈他……”
丁雪兰瞪一眼她，“闭嘴。”
“领人去沙发上坐。”
孟影有些崩溃，她还没梳理清楚关系，她妈已经跟周远峥要面对面交谈了。
“妈，”孟影跑到洗碗池边，“他真不是……”
丁雪兰打断她：“这小伙长得真不错，不过是不是脑子不太聪明？”
她擦擦手，准备从碗橱上拿手机，“我给你于阿姨发信息，问问她有没有什么驱魔大师的联系方式。”
孟影：……
第一次贸然过来，周远峥还有些紧张，坐在沙发上，一只手顺着狗毛，另只手放在膝盖上。
他鲜少紧张，但这情况，确实是唐突了。
可他说出那些话后迫切想得到一个答案，他说让孟影好好考虑都他妈是屁话，他立刻，马上，下一秒，就想得到答案。
桌上放了两杯茶水，丁雪兰坐在他对面，露出慈祥的笑，“你坐你坐。”
她仔细打量了下周远峥，貌似还挺满意，“那个，怎么称呼你啊。”
周远峥颔首：“周远峥，阿姨叫我远峥就行。”
“好名字，看出来了，父母很有文化啊，不像我家孟影他爸……”
“妈……”孟影碰碰她胳膊。
“那远峥啊，你在哪里上学呢？认识我们孟孟多久了？”
“国航，就是孟影学校的隔壁，我们挨得很近。”
“哎那好啊，”丁雪兰看着孟影：“好学校啊，小周也是好学生。”
“……”
丁雪兰向前倾着身子，“那方便告诉阿姨，你俩谈多久了吗？到哪个程度了？”
“妈，我跟他没谈。”
丁女士又翻了个白眼，“我问你了吗？”
周远峥：“我是刚开学不久认识孟影的，目前还在追求中。”
“害，我家闺女什么福气……”
“妈——”孟影有些忍无可忍。
意识到自己失态，丁雪兰咳了一声，“那远峥你吃过饭了吗？阿姨做饭给你吃。”
“我吃过了，谢谢阿姨。”
皮囊好看又彬彬有礼，浑身上下散发一种军人的周正风气，丁女士是越看越喜欢。
除了……这狗。
孟影觉得不能再让他们交谈下去了，再交流她怕她妈直接认周远峥做女婿。
“那个，周远峥，不然不然——”
周远峥看着她。
“——不然你走吧。”
“哎你这孩子才刚坐下就让人家走懂不懂礼貌？”
周远峥从沙发上站起来，“没关系阿姨，时间不早了，我下次再过来。”
冬日天黑的快，这会儿路上行人零散，路灯昏暗，确实不方便再留他。
丁雪兰点点头，“那行，路上注意安全啊，孟孟下楼送送人家。”
她欲言又止，“这这狗，你也带走吧，阿姨不太会养狗。”
小区楼下的喷水池枯竭的只剩喷泉的泉口，有大人带着小孩在下面玩，老年人坐在那里闲聊，孩子们追逐打闹。
孟影披了件羽绒服，走在周远峥身后，看他牵着绳子状似遛狗。
“你怎么找到这的？”
周远峥垂眸看了她一眼，“许越泽。”
行吧。
“那你干嘛带条狗来？”
虽然这哈士奇挺可爱的。
“谁跟我说自家爱犬昨晚去世了的？”
所以这哥就带了只狗当作见面礼，把她老妈吓了一大跳。
从小区路口拐了个弯，两个人走到偏离主干道的小路，路灯相隔甚远，中间一段路潮湿阴暗，香樟叶被晚风席卷落下。
周远峥一只手牵着绳，另只手插在上衣口袋里，仰头看了下雾蒙蒙的夜空，偏头道：“你妈对我还挺满意。”
孟影两只手插着棉服口袋，脸缩进高领毛衣里，只露一双眼睛，看不到表情，“满意什么啊，还有我爸呢，今天来开门的要是我爸，你早被他打瘸了。”
“我不怕瘸。”
他拖着长调，慢慢悠悠说道。
冷风迎面吹来，周远峥在路口停下。
“怎么了？走啊。”
“风大，你先回去吧。”
孟影没客气，“那行，你慢点啊。”
两人一个朝东一个朝西，走出十几米了，周远峥又陡然喊住她，“孟影，你爸喜欢什么啊？是不是你爸妈都同意了，你就答应啊？”
前方那个浅蓝色的背影停下，孟影回身，把毛衣领往下拽了拽，露出憋的通红的一张脸。
她呼一口白气，人在路灯下，闪着一种莹白的淡光，“不知道啊。”
在他有些黯然的神色中，孟影继续说：“那就让他把你打瘸吧。”
年少的暗恋就是我害怕你知道，又害怕你不知道，更害怕你假装不知道。
你灌风的校服，裹着我整个青春里最盛大的秘密。
周远峥，所以至此我选择终止，选择潜意识里最想要的答案，谁管我们以后会怎么样，我只要眼前，要你，要你这个我藏了好久好久的秘密。
他听明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