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一直都在嚷着长大,嚷着成长,嚷着独立,却没有做好准备,以至于这天早早到来时,一切都显得猝不及防。
拍完扔博士帽的毕业照,那天孟影一个人率先回了教学楼,年少时的喜欢多纯粹啊,即便你伤害过我,我还是选择喜欢,小心翼翼的喜欢。
她看着周远峥同班的女生落落大方找到他合影,她既不能坦荡上前,只能在这最后一天站在他班门口同班牌合影拍照。
岁月逝去,孟影觉得自己这辈子都没办法对第二个人再投以纯粹热烈的感情。
亲戚催婚最猛的那一年,她被迫同几个人相过亲,文质彬彬的有,高大帅气的也有,但进入成年人的世界,所有目光都带着势利和挑剔,她就像任何相亲女士一样,给对方外貌,言谈,举止打个分后,通过谈话又了解到薪酬,家庭背景,会默默抱怨“年薪没有我高”,“父母固执死板,未来家庭关系也许不好调解”等种种理由不了了之。
所以今天在谈烨闽教授那里遇到周远峥,直至他送她回来,孟影都没能反应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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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厢寂静又沉默。
最终,周远峥松开手,没再顾及,从中控台抽了根烟,“咔嚓”一声点着。
后视镜映射着他那双犀利且含情的桃花眼,这样一双眼,配着他锋利的五官线条和高挺山根并不显得违和,反而越发禁欲成熟。
车厢烟雾缭绕,孟影推开车门,又说了句“谢谢”。
下车往前走两步,不知道是不是她错觉,她听到身后两声轻笑,含着自嘲。
孟影带着跟谈烨闽教授的访谈记录回去,整个编辑部都挺震惊,毕竟一开始也没几个人相信孟副编能采访成功,有了这一手重要资料,下午开会的时候,主编的脸色都缓和不少,高层倒也没把孟影先前唱反调那事再提出来,只说了专栏“适当修改”,至于这修改程度,那就看孟副编自己了。
了却一桩大事,整个一组肩上的担子都轻松下来,像一颗巨石总算落了地,组内会议上,薛荔还就早上的事跟孟影道了歉。
这种事不值得孟影计较,送走组员后,空荡荡的会议室就剩孟影跟江文冬两个人。
人人都喜气洋洋的,只有孟影面色仍旧没放松下来。
江文冬拿一沓文件卷一卷,挑了挑孟影的下巴,“编辑大人,开心点,事情都解决了,干嘛还这么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
孟影笑的勉强,“也不算我一个人的功劳。”
“怎么,还另有高人相助?”
孟影没瞒着,“我遇到周远峥了。”
这名字一出来,江文冬也不笑了,咧到耳根的嘴角慢慢回驰,“你们,说话了吗?”
孟影点点头,又摇摇头。
“什么啊,说了等于没说?”
“采访的时候,他替我同谈教授说了几句好话,至于其他的也没多说。”
她不想把周远峥送她回来以及车厢那幕说出来,她怕江文冬的怂恿,她怕第三次的不冷静。
“唉,行吧,反正都是前任了,过去就过去——”
“——不过,周远峥现在做什么啊?怎么会跟谈教授有联系?”
“不清楚,”孟影端起杯子喝了口水:“不过他飞机制造专业出身,多多少少从事这方面的工作,有联系也正常,而且——”
江文冬问:“而且什么?”
“而且谈教授是谈颂的爷爷。”
江文冬的眉梢肉眼可见的垮下去,这名字也算回忆了,曾经打成一片,可惜他俩也没走在一起。
“只知道那傻子是富几代,没想到家底这么了不起。”
孟影笑笑,不知道是不是感慨命运的重叠,“确实想不到。”
“你说你俩就没可能……”
孟影知道她想说什么,“没有。”
会议厅一时间没人说话,只有排气扇呜呜的出气孔声,她看着桌角那束新换的洒了水的茉莉花,像说给江文冬听又像说给自己听:“这么久了,保不准人家都结婚了。”
救赎是假的。
久别重逢是假的。
破镜重圆也是假的。
经年累月,世间只有遗憾而已,没有一个人会特意去等另一个人,这几年她原地踏步,也并不是在等周远峥,只不过没遇到第二个能让她爱的轰轰烈烈的人,如果可以,她何尝不想走出。
这是她的箴言,想必周远峥比她想的更开。
不提周远峥,怎么说拿下谈烨闽教授的访谈都是值得高兴的事,礼华背靠娱乐周刊起家,早期还是纸媒中心,收稿杂志风靡一时,后来靠着各种娱闻在瞬息万变的社会上站稳脚跟。
但日新月异,时代在不停的变,主打娱乐时事和纸媒的礼华这几年都走的很难,上面的大股东和总编每次开会都要强调,礼华正处于一个转型的关键点,不能再同过去一样,爆各种八卦,而应该跟随社会跟随时事,多写些有价值的东西。
这样才能在大公司的投标中脱颖而出,获得新的合作机会。
话说的漂亮,但一个娱乐杂志要从轻松转型严谨,怎么说都是件不容易的事,业绩一天天往下掉,绩效在减,主编急得头疼,整天在办公室唉声叹气。
一度导致整个编辑部都气氛沉闷。
所以孟影拿下的这次采访对礼华编辑部当真是具有史诗性意义。
第二天部门总会,距离开会还有半小时,江文冬兴致冲冲的冲进孟影办公室,“孟孟,等会开会记得迟到两分钟。”
“干嘛?”
“大功臣就得有点大功臣的架子,我告诉你啊,咱们主编之前是怎么把你骂的狗血淋头的,你现在就怎么拽回去,她今天绝对有事相求,不然不会提前一个小时就在会议厅等着。”
孟影刚喝下的茶水险些“噗”一下喷出来:“提前一个小时?”
“昂,”江文冬抬抬下巴,“不信你去看啊,”
她惟妙惟肖的模仿:“就在一个星期前,咱们主编大人在同样的座位,指着鼻子以领导名义让你立刻马上去修改时光的那篇访谈,改正错误的爱情观点。咱就不说爱情里有谁对谁错,她鼻孔瞪人那样简直贱死了,说句不好听的,自从她调来当咱们A版的主编,咱们绩效才一天比一天差……”
“你说得对,不过我还是赶紧去看看。”孟影把茶杯塞江文冬手里,拿起桌上资料,匆匆忙忙往会议厅跑。
正如江文冬所说,两组人数已经到齐,几个女人还捂着嘴打瞌睡,显然是硬被强硬要求拽过来的。
“何主编。”孟影敲敲玻璃门,“我来迟了,不好意思。”
被叫何主编的何曼婷抬起头,虽然年过半百,但这女人精明干练,双商极高,典型的女强人典范。
“没来迟,”何曼婷热情道:“这段时间开会开的频繁,你们都辛苦了,因为你前两天的访谈,我今天早上才临时决议加早会的。”
孟影点头表示理解:“您是对方案还有别的修改建议?”
何曼婷戴上眼镜,“你写的方案我们已经研究讨论过了,没什么问题,现在叫你来,是有别的事商讨。”
她翻开文件,推到孟影面前:“昨天晚上张总给我发信息,说是谈教授那边的人联系他们了,他们搞科研那群人对新闻这一类也没什么研究,但最近着手的一份项目需要有新闻工作者跟进,上面派发下来几个记者,但谈教授都不满意,张总想着,咱们既然决定要转型了,这也是个机会,希望我们单位出人去竞争一下,别的不说,起码孟影你与谈教授也算交手过,咱们觉得派你去胜算大些。”
孟影听明白了,但她觉得衍生出一个新问题——
她没跟何曼婷说过那天采访谈教授的时候,有周远峥出手相助。
虽然不太清楚周远峥现在扮演什么角色,但看得出来,谈烨闽很尊重他的意见。
“何姐……我……”
“成不成功都没关系。”
何曼婷身姿舒展,靠在椅背上,一只手扣着桌面,“别有压力,除了你,咱们拿不出第二个合适的人了。”
孟影把肚子里的话重新吞回去:“那……行吧。”
何曼婷就等她这个回答,一时半会拖着,她也没法跟上面交差,所以得了孟影回答后,效率极快就把名单报了上去。
负责她们这块的张总跟谈教授有些交情,所以孟影也算是走后门,加上谈教授对孟影也颇有印象,通知他这件事后,他也没异议。
但孟影紧张的是她怕相处中哪里做的让谈教授不满意,直接让她收拾包袱滚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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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教授他们的项目地点就定在北京一个高校,周一,孟影按约定时间去了指定地点,来接她的还是上次那个助理。
他显然也记得孟影,“孟记者,又见面了。”
“又见面了。”
助理侧身,引孟影进门,“您先进来,谈教授他们小组还在实验室,我带您去他们基地看看。”
“麻烦了。”
“等您大致了解之后,会有负责人带您去宿舍。”
“宿舍?”
“这处高校离市区好几个小时的车程,等会结束也没车能回去,随同的工作人员研究人员都是在宿舍楼歇息,反正,跟项目是挺辛苦的。”
孟影知道他误会了,连忙慌着解释:“主要我怕教授对我不满意。”
助理笑着说:“那怎么会,您是咱们实验室的主任介绍的,而且谈老先生只是看着凶点,他没那么难说话,外面传得都是谣言。”
孟影还没弄清楚实验室主任是谁,远处停机坪就传来一阵巨大的飞机轰鸣声。
他们站的地方离停机坪还有好几百米,中间隔着电网。
“那是马达实验。”助理解释。
一群人,最前面穿着实验服白发苍苍的人,是谈烨闽,他旁边站着一个身材颀长,穿黑色工作服的青年,马达轰鸣声中带着丝丝缕缕的杂音,青年拧眉,弯下腰,上半截身子探到机器里,检查哪部分零件出了问题,等再钻出来,两手沾满汽油。
重复几次调剂,配件才开始正常工作。
一群人如释重负,不约而同的鼓起掌。
助理转身提醒孟影:“他们结束了,我带你去认识一下。”
那个穿一身黑色工作服的男青年此刻就伫立在人群里,神色认真而专注,他们一忙起来就容易忘记时间,不知道工作了多久,男人眼里都是红血丝,下巴的胡茬也没剃,整个人俊朗中又有点松垮。
但那种风流和贵气,从未变过。
孟影迈不开脚,突然有些畏缩。
那种畏惧,前所未有。
可能近旧生怯,亦或者是,还没做好跟周远峥这么久以来第二次见面的准备。
助理走出一段路,回头看孟影没动,催促道:“孟记者?”
孟影按紧摄影包,“来了。”
为了工作方便,她穿着最简单的牛仔裤和雪纺上衣,一身打扮清清爽爽的,像个女大学生。
那群人这才从刚刚的欢呼中缓过来,看到助理带过来的孟影,一个两个都挺热情。
“这是咱们新来的记者?”
几十道视线投过来,齐刷刷落在孟影身上。
虽说步入社会这么久,社交相比从前早已游刃有余,但不知道是不是第一次来这种场合,孟影莫名其妙有些发怂。
几十道视线里,包括周远峥浓黑双瞳的注视,一张冷峻的脸戴着口罩,看不出任何情绪,只露出一双埋在高挺眉弓下的桃花眼。
孟影整个身体都有些僵直。
她不停的给自己心理暗示——
不要紧张。
不要害怕。
不适应只是因为,这是来自double高智商的凝视:)
作者有话要说:都市部分终于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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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心浮&气乱
助理热情的替他们互相介绍:“这是咱们新来的孟记者,上次已经跟谈教授有过一次合作了,现在来咱们这写新文稿。”
他又对孟影道:“以后得共事,孟记者你不用太过拘谨,这些都是一个部门的同事,这是咱们周主任。”
大家极热情,极大打消了孟影一开始的惶恐。
逐一握手后,来到周远峥面前。
孟影低头颔首:“周主任。”
主任在这里怎么说都是大领导,以周远峥的身高和视线角度,看不见孟影略微低着的脸,只能看到她柔软的胎毛鬓发,卷翘浓密的睫毛,以及乖巧的鼻梁额头。
说不紧张是假的,即使这几年毫无联系,孟影也能猜到他头或许是迟早的事,但从未想过这一天会来的这么快,而且还是眼睁睁目睹这么个人现在自己面前。
视线里伸来一只骨节分明的手,长期训练和改装配件,周远峥指节有些宽大,手心带一层薄薄的茧。
他没拂她面子,握住后顿两秒松开,得当且疏离——
跟那天在车里的反应截然不同。
果然是想开了。
毕竟同不欢而散的前任见面,情绪激动点也情有可原,想开了之后,过去的事也就过去了,何必纠缠。
孟影松口气,顺着男人高大的身影,视线朝上,一张脸没太多情绪,整个人都是冰冷冷的。
人群中一个年龄略大的男人笑的和善,看了眼时间,提醒大家道:“先忙到这里,剩下的交给我和远峥,你们先去吃饭。”
他看了眼孟影,“孟记者,你对这里不熟,让小林带你去转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