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就是小周那孩子大早上来找你没找到，说打电话你也不接，只能来问我，我估计你没跟他说去上课的事，你要是有空就给人回个电话，别天天闹不高兴。”
“妈，我要分手了。”
她抬头透过窗户看外面湛蓝水洗的天，说出这话的时候比她想象中还要平静。
“怎么啦？吵架了？”
孟影吸吸鼻子，“没，就是不想谈了，不喜欢了。”
“孟孟，你是不是最近太累了？听妈妈话，跟老板请个假好好回家休息休息，有什么矛盾当面解决，说清楚，不明不白的，以后回想起来，只会觉得是心结。”
孟影心里笑一声，周远峥这个心结在她这里已经太久了，导致她想连根铲除都是难事。
她补课的地方丁雪兰也没来过，所以跟周远峥也没说清楚，除了丁雪兰，三个室友也在微信上提醒她：【孟孟，周远峥找你都找到咱们这来了，你怎么给人拉黑了，吵架了好好解决嘛，互相问清楚。】
可这事问不清楚了。
孟影觉得自己这爱情没伟大到要殉葬生养自己的父母，也没伟大到自己能看着他和夏言维持所谓的兄妹关系熟视无睹。
她继续回去上完课，中午下班后，在办公室点外卖解决。
今天孟影小姨过来探望丁雪兰跟老孟，她不用过去送饭。
吃完饭下楼倒垃圾，一楼的长廊连通前后两个门，冷风穿廊而过，在空调屋里待久了，外面零下的气温加上陡然吹来的寒风，孟影冻得整个人打颤。
她丢了垃圾，才转身，看见门口沙发上坐着的颀长少年。
他低着头，胳膊肘撑在膝盖上，脊背弓着，后颈棘突显眼，拿着手机的手被吹得有些发红。
像有所感应一样，抬头四目相对，孟影就这么毫无征兆的撞进周远峥那双幽深的瞳里。
可能连轴赶路，少年此刻有些不修边幅，下巴的青色胡茬也没来及剃，眼睛里红血丝。
秦江到淮城没有半夜的票，他昨晚在医院凑合着度过剩下几个小时，简单捯饬下，五点钟坐高铁过来。
周远峥收了手机站起来，慢慢走到孟影面前。
外面太冷了，少女穿着厚棉服，大半张脸埋进围巾里，全身上下只有双眼睛露出来。
周远峥牵着人缩在袖子里的手，把人带到没风的楼梯口。
“为什么拉黑我？”
孟影没说话。
“孟孟，如果你是怀疑我跟夏言，那我以后除了必要联系外，再也不找她，我跟她真的什么都没有，从来都只是兄妹。”
除了必要联系。
那到底什么样的联系才是必要？什么样的联系又是不必要？
路晖先前说，夏言的父母亲儿子溺水死了，所以收养周远峥。周远峥除了需要赡养他们，还得照顾好自己妹妹，他们关系很好，这点孟影从那天看到他们的聊天记录就能看出来，甚至曾经还有少男少女陪伴救赎的萌芽。
那些都是她不曾到达过的领域。
他也不止一次解释过这层关系，可每次让她跌入谷底的，都是这种不明不白，不可能就此断掉的关系。
“周远峥，不止这些。”
“你就没想过，自己能给我什么？你的学历，专业说出去确实体面，但能保证毕业后，工作后还能这样体面吗？是我把感情想的太理想化，忽视了这些最基本的东西，我们已经恋爱快三年了，假如以后你也像现在一样一无所有，我是不是还要等你三年？是不是还得忍受你一边照顾你所谓的妹妹，一边跟在你后面收拾家长里短的小事？”
“或许你没想过，因为我不在你的未来里，你没有为我们考虑以后。”
周远峥紧紧盯着她的眼睛，“孟孟，你想要的，我们以后都会有。”
“这都是空话，周远峥，我们有未来吗？”
他们都活在大学这个乌托邦里，他现在有网吧，有酒吧又怎么样？他确保不了未来的安定。
况且，他活法肆意潇洒，能去远方，能随时流浪，而她不行。
他曾经在草木疯长的年纪，同一群十七八岁的少年聊天打趣，话里话外向往洒脱和自由，说过“不要家庭，不要未来。”
她假装打水走过，落到耳里的恰好是那句“我没有未来。”
都是好久之前的事了，可她翻旧账的本事就是这样可怕。
“我是一无所有，可我会努力创造我们的以后，孟孟，为什么不相信我？”
“你不值得我相信。”
两个人在这冰天雪地里，都跟冷出冰晶一样，孟影说的话像冰锥，一下一下往周远峥心里扎。
他笑一声，眉眼里一片浓黑：“行。”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双更！
卷二还有明天一天就结束啦！
第66章 .背影&智齿
跟周远峥这场前所未有的冲突,让孟影失眠了好几个夜晚。
夜深人静时，她独自躺在床上，睁着空洞的眼看向黑漆漆的天花板,他们之前也有吵架,但都是小矛盾，三言两语带过。
而那天是第一次,有关以后,有关未来的争吵，无休无止。
恋爱时候是烫人的火炉，互相厌烦了就会挑对方伤疤，专捡最锋利的刀子插，她静下心好好想想，周远峥说的那些不无道理,在他心里,夏言可能没有占据到他认为所谓的一个非常重要的部分,但爆发的积怨不是一次两次这些“小小的不满”导致的，是积攒已久的失望。
两个人互相冷静了三天,周远峥那天从医院回去后没去秦江,一直留在老徐的网吧里。
第三天晚上他又用室友姜苑博的号给孟影发信息,通篇是道歉：【孟孟，对不起，我以后不跟夏言有任何联系,别生气了好吗。】
孟影盯着这条信息好几分钟,最后还是没回复。
她觉得她跟周远峥之间出问题了，不止是夏言的原因。
根本在于他们俩似乎从来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是她强行跨了边界，来到他的世界里陪他谈了两三年恋爱。
像一条鱼,离开水域，找到心仪已久的猫，尽管热恋期还没过，但鱼因为离开水域太久，开始脱水发干，如果不回去，只会生生耗死。
江文冬她们三个人知道这几天孟影跟周远峥在冷战，谈颂专门发信息给江文冬让她们几个帮着劝劝。
都是亲近的人，周远峥的情绪他们最了解，他伤心不会流露表面，但整个人的颓废都快溢出来了。
江文冬试图劝说过，但孟影明显掉进了自己的死胡同。
晚上聊天的时候，四个女生的话题再度转到他俩身上。
徐诗蕊：【孟孟，你还没跟周远峥和好？你俩再不和好我们六个人就快愁死了。】
孟影的态度其实很明显，她谈话的分手倾向也让她们没办法，虽然女生对精神洁癖很在意，但她们三个都一致认为问题没有孟影说的那么严重，如果周远峥真的对夏言有意思，就不会等到现在。
喻理：【孟孟，周大佬这个人一看就是天选之子啊，你如果放弃，以后一定会后悔的。】
孟影看着这行文字，笑了下。
她从很久之前就知道他是天选之子，业界精英，可又有什么用呢？他属于航空，属于部队，就是不属于自己。
那种隔阂和鸿沟，旁人没办法真切体会。
第二天上午，孟影在屋里整理资料，大门被人敲响，她还没动，就响起丁雪兰去开门的声音。
卧室门虚掩，熟悉的声音传进来——
“小周啊，进来坐。”
“阿姨，我不进去了，我就看看孟影。”
“孟孟在卧室，我去叫她。”
门打开。
没等丁雪兰出声，孟影已经出来了。
“我说过了，不想见你。”
周远峥眉弓皱得很深：“孟孟，我说过了那是误会，为什么不信我？”
“还要我强调多少遍？周远峥。”她这人情绪一激动就容易落泪，但这会拿出了毕生精力和镇定来编织谎言，“什么误不误会根本不重要，那么多情侣分手的理由有几个是真的？不过就是不喜欢了罢了，什么工作忙，异地，这些都是原因吗？在一起和分手其实只有两个原因，喜欢和不喜欢，我和你，有不一样的未来和路要走，我要选择同路人，你懂了吗？”
他久久凝视着孟影。
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
最后只吐出两个字：“懂了。”
少年转身的背影萧瑟而落寞。
几乎在他转身的那一秒钟，孟影眼泪就落了下来。
丁雪兰关上门，心疼的不行：“孟孟啊，你看看你俩这都什么事啊！”
因为做饭的油烟气重，客厅的落地窗和厨房的小窗都开着，冷风从前后贯通的两个门窗呼呼吹进来，冻得人咳嗽。
孟影咳得嗓子疼，弓着腰蹲下来，泪流不止：“妈，以后不要给他开门了，再也别开门了……”
海大的寒假有一个半月，剩下一个月孟影过得还算平静，丁雪兰和老孟都不敢提她跟周远峥的情况，江文冬她们三个人在宿舍群聊天也有意识的避开那三个字，直到开学前几天，江文冬才忍不住又提起。
江文冬：【你们真分手了？】
孟影没回复，不是不想理，而是她不知道该用什么文字来形容她跟周远峥现在的关系，她早就拉黑了他所有联系方式，包括谈颂他们三个。
在别人看来情侣之间的小争吵，就是发展到如此没有退路。
而周远峥也遵循了那天她所说的，没再来打扰她。
江文冬：【你知不知道，你们吵架那段时间，周远峥还有任务，谈颂说，他本来没那么早回来，但是父亲生病，只能请了假回去照顾他，或许你应该好好问问周远峥家里的情况，他没跟你说的那么详细，或许是不想你担心，而不是隐瞒，而且为了来找你，他没在规定时间内回去，还是谈颂亲自来淮城把他带走的，那晚上，喝得烂醉，拖都拖不走……】
江文冬：【你们感情的事我不想议论太多，但是分手起码得体面点啊，他执念那么深，起码两方说清楚，谈颂来接他，两个人还耍酒疯打了一架，第二天谈颂把他送回秦江了，据说周远峥养父养母还有那个妹妹夏言是真的身体很不好，一家三口都是医院常客。】
江文冬：【孟孟，如果这个人不是周远峥，我会劝你分手，恋爱代价太大了，不能眼睁睁看你掉进一个残缺不全的家庭里，但可能对周远峥有些滤镜吧，他承担的太多了，而且谈颂说，他们没两天就要再回归部队演习，一个学期不回来，你确定就要一直不见面吗？起码好好告个别。】
好好告个别几个字戳得孟影眼睛和肺腑疼。
这段时间她一直情绪化，从在医院病房外听到老孟跟丁雪兰的对话后，她就把这股莫名其妙的怨气转移到周远峥身上。
而他其实也一而再的解释过家里的情况，他肩膀上照顾家人的担子在她眼里就成了不可理喻的猜忌。
在冷战那段时间，孟影日子也没好过到哪去。
上课时给台下同学说到情感类阅读理解，很难控制住自己不去动容。
那篇《猫和鱼》，情感真挚细腻到她差点哽住。
台下第一排一年级的小女孩举手，眼里疑惑而天真：“老师，为什么猫和鱼最后都要选择分开呢？明明他俩认识的时候说好要一直在一起，一直当好朋友的。”
“是啊是啊。”
孟影挥挥手示意小朋友们安静：“因为他们两个不是一个物种，猫在陆地上生活，鱼在水里，猫下不去水，鱼上不了地，他们有太大的差别了知道吗？”
“可是鱼说自己愿意离开大海，一直陪伴猫。”
孟影耐心道：“可是这样子，鱼就会死啊。”
小女孩摇摇头：“他们都不够勇敢，如果鱼一直孤单的活在大海里那又有什么意思呢？因为认识了猫它才开心啊，死亡之前猫会一直陪伴它，身边有爱你的人，死亡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漫长看不到尽头的孤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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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课铃响，来接班的女老师抱着教案，还没进教室，就跟迎面出来的孟影撞了个满怀。
“哎，孟老师，你这么急准备去干嘛啊？”
孟影把教案放进她手里，来不及回答她问题，“我要出趟门，麻烦您帮我跟负责人请个假。”
“你要去哪啊……哎……”
背后女老师还在喊，她已经顾不上了，挎着包，打了一辆出租，坐上车时，一颗心还在胸腔里跳个不停。
“师傅麻烦去高铁站。”
简短报出目的地，孟影掏出手机在手机软件上购最早去秦江的票。
这会儿才上午，坐高铁到秦江也不用多久，到达那里也才下午一两点。
秦江比淮城入冬晚，几个小时的车程，到达那里后，天空竟然开始下雪，雪花纷纷扬扬，大中午头，阳光隐匿不见，满天的飞絮鹅毛。
出了高铁站，孟影被冻得直打哆嗦。
出门太急，她穿的不多，没有提前看这里的天气预报，不知道秦江一夜降温飘雪。
她找了个隐秘的避风口，僵着手指点开地图，开始搜索周远峥家住的地方。
高铁站离他家不远，孟影看了，坐公交一个小时左右就能到。
雪花越下越大，路面开始慢慢积雪，孟影从便利店买了一把伞，跟一群人挤在一起等公交，道路堵塞，公交从十五分钟一辆变成半小时一辆，孟影穿着浅蓝色的花边上衣和水洗牛仔，在冷风中哆哆嗦嗦的抖。
好不容易等来一辆车，一群人蜂拥着往上移，撞得她胳膊生疼。
汽车颠簸行驶在路面，这里果然如周远峥所说，发展缓慢，路面很多都已经被车轮轧得不平整。
到达目的地后，只有两三个人跟孟影一块下车，面色匆匆往家里赶，她问了两个人，一路沿着别人指的地方找到了周远峥发过照片里的一条路。
他们这算是城乡结合带了，还不如淮城的新城区布局，不过风景还不错，忽略此刻冰天冻地的话。
马路两边种了高大的桑葚和槐树，这个季节耷拉着光秃秃的枝条在砖红色的围墙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