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柔发光体——法式桔梗
时间:2022-02-21 15:19:02

  知道记挂我。
  丁雪兰假装不领情:“知道你妈好还天天给我顶嘴,生怕气不病我。”
  “我哪有啊。”
  姜汤鸡蛋,原本都是她不喜欢的东西,在外面刺骨的风雪下,从味蕾灌下去,身体暖烘烘的。
  “不是说小周跟你一起回来吗?”丁雪兰随意问道。
  “他,他临时有事,部队里又不让回来了。”
  可能已经猜到这个结果,丁雪兰叹口气,“那孩子人挺好,就是这方面是个问题。”
  孟影挠挠手心没说话。
  一口气喝完剩下的姜汤,才壮了胆一样问:“您是不是觉得他们这种工作性质不太适合当男朋友?”
  “从咱们做父母的角度,自然是希望对方能照顾你,不能让我闺女自己一个人承担家庭,但你也知道你老爸老妈从来不会干涉你的决定,你想怎样,只要合理,我们都同意,包括这以后的人生大事也是,闺女开心就好,如果不开心,就回家,我女儿还愁嫁吗。”
  啼笑皆非中,孟影更想哭了。
  想起高二那年,过年大扫除,丁雪兰把家里七零八落的东西全都清理出来,包括孟影之前写过的一本少女怀春日记,字里行间全是那个年纪对感情的憧憬,怕被人看出来,还全都用了那个人名字的缩写:ZYZ。
  丁雪兰女士学历不高,但也不可能看不懂这么多直白的告白信,给她妥当放进抽屉里后,孟影放学回来也没提。
  而是趁着她没课的周六,带她去城里电影院看了一部爱情片,片名就叫《初恋》,讲述一对美好少男少女从高中到大学的爱情,少女为爱考清华,追逐着喜欢的少年的脚步,途中有甜蜜有受伤,也有分开,两个小时的电影,孟影看的感同身受,直抹眼泪。
  丁雪兰一边给她递纸,一边打破孟影因为结局he流下的感动泪水:“就看到这吧,最后半小时是女生突然睡醒,发生的一切都是女孩的幻想,她最后没考上清华,在往后的时间慢慢学会放下了。”
  “孟影,你看,每个人活在世上都有两条路可走,那就是优秀和放下。”
  如果达不到优秀,那只能学会放下,我们既放不下,又成不了优秀的人,于是诞生了遗憾。
  可从没有人,愿意遗憾。
  孟影还记得自己当时一边冒鼻涕泡,一边问老妈:“那你跟我爸在一起是遗憾吗?”
  丁雪兰沧桑着一张脸:“傻孩子,你爸的存在就是最大的遗憾啊。”
  “……”
  不论怎样,反正丁雪兰和孟傲柏对孟影成长的启蒙教育也算是成功。
  起码思想开阔,三观正确。
  **
  孟影爸爸今年回来的比往年都早,他在外务工给人干维修,一周前干活时把腿摔了,整个人从三脚架摔下去的瞬间,身体就不能动了。
  工友把他送到医院,初步判断是伤了脊椎和腰,腿部轻微骨折,得打一个月石膏,还得卧床静养。
  他一个四五十岁的打工人,干了大半辈子的活,公司赔了保险金和医药费,让他先回去养伤,后续工作回来再说。
  但什么时候能回去,听着遥遥无期。
  孟影看着餐桌上她爸斑白的头发和越来越深的皱纹,心里越来越不是滋味。
  总觉得亏欠父母太多,想做点什么又无能为力。
  第二天她就照例去找寒假工,习惯了这事都手到拈来,不怎么费力孟影就联系上了之前合作过的补习班,他们正好缺老师,谈好条件一拍即定。
  代课的时间越久,家教费越高,孟影之前都是只带一两门,这次咬咬牙,直接带了四门课,两个年级,全天十小时连轴转不休息,除了下课下班时间,都在讲课。
  刚开始的一周,她嗓子发炎,肩膀发酸,像跟人打了一架,浑身骨头都错位了。
  两个星期后,维持这种状态久了,整个人就麻木了,为了保护嗓子,她除了上课,几乎不说话。
  一张嘴,声带都发疼。
  晚上回去,有时候累得不想看信息,直接兜头躺下。
  甚至攒几天信息,才统一回复。
  周远峥他们训练照旧,每天仍旧给她分享训练的事,孟影也没跟他说家里发生的事,只觉得有时候空出时间跟他聊一聊,无形中就能解压。
  淮城的大雪一下就能持续好多天,晚上下班后,孟影打着伞从补课班的玻璃门出来,十点钟,道路上行人稀少,白天被车轮碾过的马路又被盖上一层皑皑白雪。
  冷风迎面吹来,吹得孟影撑着伞柄的手发红,她生过冻疮,这会戴了手套也能隐约觉得手套下的皮肤冰凉发痒。
  兜里的手机振动,她没管,踩着行人稀少的雪地一路赶回家。
  下雪天,老孟脊椎伤加关节炎,直接把他再次整进医院,丁雪兰眼不合,没日没夜的照顾他,年纪大了,身体也有年轻时留下的病根,两天就拖垮了,后脚跟着老孟进了医院。
  为了方便照顾他俩,认识的主治医生还帮着申请了相邻床位,打趣道:“马上过年了,你们一家还打算常驻医院不成,赶紧好赶紧走。”
  晚上十点半,医院的住院部大楼灯火通明,孟影先回楼下小区打包了两份外卖,再火急火燎送到医院,下雪天不能骑车,赶时间只能打的,雪地里,出租车走的一卡一顿,她下午充饥垫肚子的面包早就消耗殆尽,饥肠辘辘下,腹部空得难受,在车里一晃一晃,脑子眩晕不停想干呕。
  还没到医院大门,她就让师傅停车自己下车走。
  下了车冷风一吹,人顿时清醒不少,她深一脚浅一脚的走进医院大门,径直进了住院部。
  走廊摆着“小心地滑”的指示牌,瓷砖地结了霜,滑得不行。
  孟影穿了雪地靴,走到五楼屋檐下被昨晚雪水打湿的地面,还是脚下一滑,身体瞬间失重,好在她脑子反应够快,抱紧怀里的饭盒,半个身子侧栽在硬邦邦的地面上,膝盖手肘一瞬间失去知觉。
  手指也冻得发麻,四肢冷硬到一定程度,此刻已经感觉不到多疼了,但仍旧老半天爬不起来。
  好在她已经走到病房门口了,孟影伸长手臂,努力想扶着门把站起来。
  小县城的病房门板隔音不怎么样,老孟跟丁雪兰的叙话声顺着门缝飘出来。
  “这病不花大钱,治不好。”
  回答老孟长叹的,是丁雪兰一如往常的劝慰腔:“那就治呗。”
  “你说的简单,咱家家底怎么样你又不是不知道,咱们工头会不会把我叫回去还是个问题呢。”
  他感慨:“一把老骨头,干不了喽。”
  丁雪兰骂他:“说的什么话,存折上那是冥币啊?”
  老孟有些急:“那你别动,留给咱们闺女的嫁妆钱。”
  “孟孟不用那么多,闺女才多大你就愁嫁?先把你这身老骨头治好吧,整天不是这疼就是那疼的。”
  “那能不愁吗?”老孟说:“你看看咱们丫头看上的那小子。”
  丁雪兰不说话了。
  老孟抽了口闷烟:“老孟啊,没什么本事,但还是想让咱们孟孟开心点,她喜欢什么人我不去干涉,活这么大岁数我也看得出来那小子还行,就是一穷二白了点,孟孟是我们第一个闺女,从小懂事,现在也懂事,老孟也是第一次当爸爸,也要做得让闺女满意点,别人老爸买车买房,我努努力,给闺女攒套房子,那小子要对孟孟好点……”
  **
  巡房的张护士巡查到205号病房,她拿着记录簿,正准备推门进去,一抬头看见孟影坐在楼梯口。
  这姑娘面相说不上太精致,但厌世冰冷,舒适又耐看,张护士对她挺有印象。
  “怎么不进去啊?外面吹风多冷?”
  孟影抬起头,眼眶有些湿红,“医生,可以帮我把饭盒带进去给我爸妈吗?我临时有事,先不进去了。”
  张护士看了眼少女冻得发紫的手背,爽朗点头:“行啊,下楼注意安全。”
  病房的门打开又合拢。
  里面传来絮絮叨叨的说话声,孟影靠着墙壁站了会,扶着楼梯去了三楼,三楼有个大型休息室,在楼梯拐角,有空调和热水。
  入夜之后,只有稀稀拉拉几个病人家属。
  孟影找了个位置坐下,手指渐渐回温,她才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查看。
  有周远峥的未接来电,好几个,但她手机设置了静音,一直没听到。
  孟影回拨过去,空荡荡的休息室只有耳边嘟嘟的忙音。
  几十秒,那边接通,少年的声音和着呼啸的狂风一同贯彻到孟影这头。
  “你放假了?”她轻声问。
  打电话那几个点往常他都在训练,孟影猜测他们可能演习任务今天结束。
  “下午刚放,给你打电话没接,在忙?”
  “嗯。”
  他气音有些重,电话那头沙沙哑哑的,“也不说说最近在忙什么?”
  一肚子委屈想说。
  孟影张了张嘴,别的女孩流畅自如的撒娇此刻在她这里哽住一样,半个字吐不出,明明很多话很多事,眼下突然又无从说起,不知道该先说哪件。
  各种细枝末节,百转千折到了嘴边,就变成一句干巴巴的“我想见你。”
  她真的不善于把情绪流露在表面,除了开心明显点,其他都是一个样子,甚至有时候自己憋着憋着也能气消,时间长了,稍微激烈一点的情绪总能伪装的很好。
  “我很快就过去。”
  她抿抿唇,“不能现在就过来吗?”
  话出口,习惯性的换位考虑,孟影觉得他可能需要先回去看一下养父母,毕竟都是子女。
  可能赶路有些劳累,周远峥声音带着点疲惫:“下午结束之后从北锣鼓巷那边的中药馆带了点我爸要的中药,也给叔叔阿姨带了些补药,我送回家之后就马上过去,乖。”
  隔着电流,孟影听见那头一阵长笛呼啸音,应该是已经到秦江高铁站了。她叹口气,正想说句“那你注意安全”,那头就率先传来一声高昂明媚的“哥!”
  几声闷响,周远峥似乎被人撞的电话没拿稳。
  周远峥:“打电话呢,能不能轻点?”
  “切,给我带礼物没?”
  周远峥:“有,中药,拿回去会煎吗?”
  “我才不信你两手空空啥也没给我买。”
  周远峥责备道:“大冷天的,不在医院待着,你跑出来干嘛?”
  “来接你不行啊?那么久没回家怕你不认路。”
  吵吵嚷嚷的,跟根刺一样。
  周远峥似乎在制服那头的姑娘,匆匆忙忙交代一句:“孟孟,我等下再打给你。”
  休息室的一处窗户破了,夜里风更大,从缝隙灌进来,整条长廊都是呜呜声。
  孟影走过去把空调调高了点,站在玻璃窗前看向楼下,三楼不高,楼下黑洞洞的,借着路灯光线和雪地反光的折射,能看到花坛里的广玉兰被风吹得张牙舞爪,枝干噼啪几声折断掉进花坛里,一地狼藉。
  十分钟后,周远峥的电话重新打过来,孟影点了接听,那头依旧吵吵嚷嚷的,背景音有男有女。
  她声音冷静又淡定:“刚刚那是夏言吗?”
  周远峥走到安静的拐角,嘈杂声弱下去,声音清晰很多,他伸手摸了摸后颈:“嗯,一直这么烦,生病不好好待医院到处乱跑。”
  孟影在这头笑一声,很冷。
  “那你照顾好她。”
  “她不用我照顾,我看完我爸就走。”
  “你多留一会,”孟影声音没半点情绪道:“把她照顾的健康点,就不用总是牵挂着。”
  周远峥默两秒,“你生气了?”
  他坐在椅子上,声音低低的,尝试性去哄:“我错了,老婆,你不喜欢听我再也不说了。”
  “她生病你也这么哄她吗?”
  周远峥有点没反应过来,“什么?”
  孟影音量提高,“我问你她生病你是不是也这么哄?”
  一瞬间,整条走廊的病人家属目光都汇聚在孟影身上,她嗓子哑,小声说话听不太出来,此刻音量高,跟陈旧的刺耳的木门一样,生涩难听。一二楼的声控灯瞬间都跟着亮。
  “孟孟,你误会……”
  “我总听你的,对你心软——”
  周远峥没说完,孟影的哭音就断断续续响起,嗓音沙哑加上哭腔,就更听得人难受,电话里,她哭一声,周远峥心口跟着揪起来,窒息住一样。
  “——你都没好好哄过我一次,周远峥,我太好说话了,不习惯缠着你,粘着你,不问你要太长久的未来,总想着现在好就行,可是有人替我想,有人替我做了好多好多,我还不懂事,只考虑自己的情感……”
  她声音哑到那头几乎听不出来她在说什么,只有凌乱的残音。
  “孟孟,别哭,”周远峥艰难咽着干涩的嗓子,安抚她情绪:“我马上就过去看你,我们好好说。”
  他背景音里,突兀的又闯进夏言娇俏的声音:“哥,你怎么在这?爸叫你过去。”
  孟影蹲在地上,头埋进膝盖,看着地面,情绪反而从崩溃边缘趋邻缓和。
  “周远峥,我说我爸妈生病了,我们没有好好说的机会了,你别过来了,我不想看见你。”
  “孟孟……”
  孟影到底是没忍住,从头到尾都太累了,空乏疲惫,她扛不住:“你根本就配不上我的真心,周远峥你不配。”
  **
  昨晚半夜趋近一点孟影才回的家,第二天起早给老孟跟丁雪兰送了早饭就火速赶到补课班上课,她把周远峥的联系方式都拉黑,不看信息,也不接电话。
  九点钟的时候,丁雪兰打过来,那会正好是大课间。
  “喂孟孟?你在哪啊?是不是在上课?”
  孟影走到休息室喝了口水,调整一下发疼的嗓子:“嗯,妈你有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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