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梅奶奶一听,立刻上了车,车门在她身后关闭,司机师傅一脚油门踩下去,公交车向前行驶,惯性作用下,青梅奶奶身子一个劲儿往后倒。
癌症本就让她越来越力不从心,她在车上没有借力可以抓着的地方,直接直直摔在了地上。
司机师傅从后视镜里看到这一幕直皱眉,他啧了一声:“哎,老太太,你没事儿吧?坐车也小心点儿。”
青梅奶奶是扑在地上的,落地的时候感觉五脏六腑都挤在了一起,震得她生疼,好半天都没能反应过来。
坐在一旁的乘客见她趴在地上半天不动弹,主动弯下腰问她:“奶奶,你没事吧?”
青梅奶奶疼得直咧嘴,用力摆摆手,说:“我没事,没事……”
说是没事,可她看起来一点也不像没事的样子,周围的乘客没有一个上前来扶她的,青梅奶奶只能自己憋一口气,忍着剧痛和腰间的麻木把自己撑起来,直到她千辛万苦坐在地上,刚才那个和她说话的乘客才向她伸出一只手。
“谢谢你啊,小伙子。”
青梅奶奶拽住青年人的手腕,借力让自己站起来,刚站直身体,前面遇见一个红绿灯,司机师傅踩一脚刹车,她又控制不住自己往前倾,还好那个青年人眼疾手快拉住了她,这才避免了二次摔倒。
“奶奶,您坐我这吧。”青年人主动给她让座。
青梅奶奶连连摆手:“不用不用,你坐你坐,我还没付车钱,等我先付个车钱。”
司机师傅不耐烦地说:“钱不用了,您老赶快找个地方好好坐着吧,可别再添乱了。”
趁着公交车等红灯的时间,青梅奶奶一步一步往后挪,找了个空座位坐下。
刚才那一摔,让她体内好不容易歇下去的痛感再次席卷而来,走这短短几步路就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
疼,心肝脾胃肾哪哪都疼,像是把她这把老骨头都浸在沸腾的油锅里,痛不欲生。
车窗外可以看见雪越下越大,路面上已经积上了一层薄薄的新雪,公交车行驶在她最常见到的平芜江边,雪花落入江面,悄无声息地与之融为一体。
摇摇晃晃的公交车不停颠簸,每次都会带来更加剧烈的痛感。
大雪天,青梅奶奶的额头渗出了汗水,打湿她银白的鬓角。
但青梅奶奶不敢分神,她一直数着公交车行驶的站数,她要在十五站以后下车,然后转25路公交,去一中找她的孙子孙女。
这样的酷刑一直折磨她到十五站以后,青梅奶奶颤颤巍巍地迈过那最后两级台阶,终于下了车。
接下来就是等25路了,可是青梅奶奶等啊等,等啊等,面前开走了好多辆车,等车的人来来回回换了好几拨,还是没有她要乘坐的25路车。
青梅奶奶问身旁一个等车的女孩:“姑娘,25路车大概还要多久啊?”
“25路?25路不经过这一站,奶奶,你是不是记错了?”
“不经过?”青梅奶奶急得一跺脚,那早餐店老板怎么还是个半吊子?
女孩见她着急,问道:“奶奶,你要去哪啊?”
“我要去一中。”
“一中离得也不远了,您从这一直往前走,不用拐弯儿,大概走个两三千米,就能看见一中门口那条长坡,然后顺着长坡走上去就行了。”
原来还不远,青梅奶奶松了口气,连连向给她指路的女孩儿道谢,随即便踏上了征程。
两三千米对于普通的年轻人来说,也就是十几分钟的脚程,青梅奶奶一开始也没有想太多,等她真正走起来才发现,这段路并不容易。
江城大大小小的路都修的很齐整,但是青梅奶奶踩在上面,一步一个脚印,每一步都牵动着五脏六腑,为了减轻疼痛,她走得很慢,身后遛狗的大爷都能走到她前面去。
雪花落在树上、车顶上、地面上,也落在青梅奶奶花白的头发和佝偻的脊背上,她像是雪中行走的雪人,每一步都艰难,但却未曾停下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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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院里,宋玉时醒来发现隔壁床是空的,老太太的衣服也不见了,便以为她又是起早去其他病房串门,也就没怎么多管,忙着去洗衣服。
等宋玉时忙完,到中午该吃饭的时候,老太太还是没回来,宋玉时这才意识到不对,不管老太太怎么爱出去逛,到了饭点也一定会回来的。
宋玉时赶紧出去找,可医院里早没有了老太太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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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走了多久,青梅奶奶终于遥遥看见了一中的大门。
因为走了太久,她累得在原地喘着粗气,被癌细胞霸占的肺宛如破旧的风箱,发出嘶哑难听的吼声,在冰雪天里化作一团团白雾。
还有一段学府路,应该是上不去了。
要来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