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确实不是。”
“反正不准笑了。”谢亦桐不再看他,转而去看他手里墨蓝盈满的旧地图,“那个山崖在哪儿?有多远?”
“在这里。从地图上看,我们应该是先往西南走到树林的边界,然后,斜穿过一片山坡,到达溪流,然后沿着溪流下行……”
傅默呈话刚说到一半,无意中一抬眼,忽察觉谢亦桐面色有异。她一动不动地盯着他身后地上某个位置,脸上虽仍是没什么表情,但隐隐有些发白。
他顺着她视线看过去。
山树茂盛,荒草丛生。
日出前的暗淡晨光透过高处微微摇晃的枝叶,在林地上碎成一片斑驳的光影。离他大概一米远的地方,光斑里卧着一只约莫拇指大小的黑虫,甲壳坚硬,背上有奇异的纹路。
他想起来她好像是怕虫子。去年年底,第一次重见,他给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在房间里捉虫子。
他说,“别怕。是它们怕你。”
他朝着虫子走了几步,荒草在脚下微微摇晃。黑虫察觉草间动静,在他还没走近的时候便急速扇动起翅膀,黑影一闪,瞬间钻进灌木丛里不见了。
傅默呈转过头来,笑道,“你看。它不见了。”
谢亦桐脚下僵了似的一动不动,一只手紧紧抓着背包带,出汗的手心里全是背包带深深印下的痕迹。她眼睛看看他,又看看虫子消失的地方。
脚步不停地走了一整个晚上,已深入这样的山林。但,因夜里看不清,竟是到现在天亮了才意识到——野外是虫子最多的地方。一路走来,已不知有多少只奇形怪状的虫子在她不曾察觉的时候从她脚边一跳而过。
前路山野漫漫,只会有更多。
傅默呈走过来,温声说,“虫子也是怕人的,它们出于本能,大多会主动避开你。如果偶尔还是有一些冒了出来,我会解决它们。”
“……”
“好不好?”
她不说话。
一阵山风吹过,窸窸窣窣的,头顶的树枝、脚下的草叶在风里摇晃,发出声响。谢亦桐手仍抓着背包带,本能地往后退了几步,嘴唇紧抿,眼睛四下一扫,仿佛是猜疑到处都藏着虫子。
傅默呈把她发白的脸色看在眼睛里。
——她这种对虫子的恐惧有些古怪。程度非同寻常。仿佛只要虫子在场,大脑立刻停摆,别的事,就连想也没空想了。
普通人看见虫子,即使厌恶,即使害怕,不会有这么严重的反应。
他朝她走过去。
荒草间的脚步声,竟是又让她惊了一惊。她全副注意力都在那些藏于树枝荒草中的看不见的虫子那里,她张望着、细听着,寒毛直竖,几乎忘了这里还有另一个人。
“……!”
傅默呈望着她。“是我。”
“……噢。”
他伸出手,把她掌心里死死攥着的黑色背包带轻轻抽出来,修长温暖的手指代替了它的位置。背包带粗糙的质感,变成人的体温。
她的手指紧紧攥着,发青发红。他把它们安抚下来。
纤细的手指,慢慢松开。
谢亦桐回过神来。她一声没吭。好半天,若无其事地把手从他手里抽出来。被人安抚许久的手指忽地离开温暖源,山间晨风从指间穿过,皮肤上滑过微微的凉意。
傅默呈笑道,“我们走么?”
“……走。”
他把那张老旧地图重新打开,仔细看了一阵,找准方向。“是在那边。”
“……噢。”
两人在陌生的土地上缓缓前行。脚下的荒草微微作响,山林的野树偶尔挡路,愈来愈显的日光透过浓密枝叶,照在身上与远方。他们按着地图的指示先是往西南走,一直走到树林的边界,然后,斜穿过一片山坡,到达溪流……
但是,这份旧地图有些不太准。几十年过去,此地已有了些许变化。
两个人按着大致方位摸索着,绕了好几次路,终于在视野远处看见一处阳光照射的小山崖,一层半的小楼那么高。崖底,有一小块地方朝里凹进去,仿佛天然的小石洞。
他们走到那里去。
此时,天已大亮了。日出已在寻路的中途结束,朝霞散尽了,天边流云恢复到普普通通的洁白模样。白云之上,炽热的太阳无声地照耀着这片野蛮的土地。
谢亦桐弯身进了崖底石洞,忽道,“第一节 课现在应该已经开始了。”
傅默呈想了想,“好像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