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我们也是人。”
他凝视着她,“我们可能真的会死在下面。”
她说,“人早晚都要死的。即使不是在这里,也说不定会被曲老师阳台上掉下来的高跟鞋砸到脑袋,或者改英语作业改到活活累死。”
“我的英语课真的那么麻烦么?”
“很麻烦。前两周我不知道骂了你多少次。”
“都骂了什么?”
“骂你把课上得太好,要做得比你更好不太容易。”
“还有呢?”
“骂你赶紧回学校,减轻我的负担。”
“假如我们还能回去,我会赔偿你。”
谢亦桐想了想,“就像去年那样?”
“就像去年那样。”
“那这次我要三餐。”
傅默呈把她的手指认真地握在掌心里,终于,微微笑了起来,“好。三餐。”
“多久?”
“嗯?”
“去年是一周,这次是多久?”
“会很久吧。”
谢亦桐偏了偏头,试图解读“很久”这两个字的意思。但他不再多说什么,牵着她离开山崖,寻找抵达崖底的路。
-
崖底的城镇那座很大,但没有名字,房屋七零八落,街市混乱不堪。外来者至此,大多,朝来暮死。
两个人下到崖底,往那地方走。
这座逃亡者聚集而成的艾什加拉城镇,最先出现在他们感官里的,不是视觉里丑陋的城镇样貌,而是,连城镇的影子都还没看见的时候,便已搭着荒原之风的顺风车扑进嗅觉里的血腥与污臭味。
血,无非是人血与兽血。臭,大概就有千百种来源了,横流街道的污水,堆满房屋的垃圾,挂在屠宰铺里的兽肉,静静角落里发霉的尸身……
谢亦桐捏了捏鼻子。
她眼睛忽地四下一扫,有一种正在被人偷窥的直觉,颈后生寒,很不舒服。但附近并没有什么人。
傅默呈牵紧她的手。
再往前走,突然,一个黑影从灌木丛里闪出来,拦在路中央,污浊的眼睛直直地盯在傅默呈脸上。
看相貌是一个北欧人。衣着、气质,都有点像维京海盗。这北欧人身上背着一只巨大的木箱子,箱子上颇为凌乱地缠了些绳子,绳子上挂着几只肮脏怪异的面具。似乎是一个面具商人。
那北欧人叽里呱啦地朝着傅默呈说了些什么,眼神里很贪婪,闪着不怀好意的光。
谢亦桐起初没听懂那人在说什么,但,片刻后,傅默呈谨慎地与那人交谈起来,讲的是英语。她这才反应过来对面那人说的也是英语,但斯堪的纳维亚的口音太严重,语法混乱,语速又很快,极难辨认。
傅默呈与那人交流得竟是很顺畅。
她在一旁听着,是从傅默呈的话里领会了他们在沟通什么。
那人想与他们做个交易。他给他们两张面具,他们请他到城镇的酒馆里去喝几杯酒。听上去,很像是荒野之客中那种极为常见的酒肉交易,但那双碧蓝的眼睛实在恶意。
几次互相试探后,傅默呈微微笑起来,很礼貌地告诉北欧人,他需要与同伴商量一下。
他朝身旁的谢亦桐看过来,脸上仍是给北欧人看的礼貌微笑,但,声音压低了,嘴里的中文说的却是,“小谢老师,这是一个陷阱。”
谢亦桐也不动声色,用很低的声音说,“我猜酒馆里有他的同伙。”
“嗯。但我们的确需要那些面具。”
谢亦桐想了想。“严天世满世界找你,一定早早就发过赏金惊人的全球通缉令。艾什加拉说不定已经有不少人见过你的照片。”
“事实上……我觉得对面这个人已经认出了我是他要找的人。”
谢亦桐借着余光打量着两三米开外的碧眼北欧人。以北欧人的一般身量而言,对方身形略显瘦弱,眼露精光,手里紧紧握着一只老式按键手机。以逃亡者的狡猾,手机此时必然处在通话状态,北欧人的同伙们正在电话另一端密切监听着这边的动静。
谢亦桐打消直接把这人撂倒在地的打算。一旦打草惊蛇,对方同伙愤怒之下把严天世正在通缉的人已现身艾什加拉的事传出去,今天就过不了这城了。
她说,“看来这个面具贩子很走运,在所有人之前,远远便认出了你,打算以他的商品为饵把我们引到他的老巢去。然后与同伙瓜分严天世的巨额赏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