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是一道数学几何大题。
最简单的第一小问的答案算错了,接着,需要拿这个答案当解题条件的第二小问也就跟着错了。第三小问也因此错得很离谱, 不过第三小问比较难,用上了好几个重点公式,也许改卷老师会好心地给个公式分。
无论如何, 算来算去,这道题至少要丢十二分。一百五十减十二, 只剩一百三十八。这是一个不可容忍的历史新低。
更加不可容忍的是,这位卷王在作为一切耻辱之源头的第一小问上犯的是一个十分愚蠢的错误。题目里写得明明白白,某三角形有三条边, 长度分别为7、24和25, 这三条边显然符合勾股定理,是在题海中最为常见的整数边长直角三角形之一。
但她把25看成了27。
然后, 她做题的时候从头到尾都把三角形最长的那条边当成了“27”来算, 简简单单的一个直角三角形摇身一变,沦为古怪的钝角三角形,解题步骤因此变得极为复杂, “sin”, “cos”,离奇的根号,诡异的分式,乱七八糟的方程没完没了。
而她在解题途中竟丝毫没有意识到任何异常, 笔下算得飞快, 最后算出个稀奇古怪的数字, 还挺得意,觉得这题这么难, 别人可能都没做出来。
考试结束的铃声一响,她把卷子递给收卷子的老师,就在那一瞬间,窗外的阳光落在卷面上,她看清了那个“25”。
卷王谢亦桐当晚失眠。
虽然这只是一次月考,但这毕竟是一次月考。
繁市二中的老师们一向十分重视学生的成绩,每次月考,总成绩有个排名,单科也有排名,最后整理出一张巨大的综合排名表,不仅每个人手里会发一份,教室门背后还要贴一张。成绩浮动太大的,还会被专门圈出来。
她的数学成绩一向接近满分,唯一一次只考一百四十四,是因为无意中用了高中数学的内容来解题,但改卷的数学老师强调这种情况在中考里是不会得分的。
而这一次——算错大题,史无前例。
谢亦桐在被子里翻来覆去睡不着,把脑袋钻进了枕头底下,像钻进地缝里。头上闷闷的是枕头和被子的重量,几乎希望它们主动破坏唯物主义法则,开口承认自己其实是时光机,能把她压回前一天把数学考试重新来过,别再把“25”看成“27”。
然而唯物主义确实是不可动摇的真理,一晚上过去,枕头和被子什么也没说,她也还是不得不起床去考第二天的试。
第二天考英语和理综。
考场和考号都是按上一次月考的成绩安排。因早上磨蹭一阵,谢亦桐走进第一考场的时候已不早了,考场里大半位置已坐了人,有的正低头看书抓紧时间抱佛脚,有的正趴在桌子上休息,空气里是考试前特有的安静。
她是01号,坐在靠窗第一排。
窗户很大,是那种在教学楼里很常见的田字形的四扇窗户,上面两扇比较大,可以拉开通风,下面两扇比较小,是固定的。初秋早晨的阳光从外面照进来,田字形大窗户的窗框在桌子上落出个模糊的影子。
因窗户很大,影子一半一半地是落在前后两张桌子上。前面一张贴着“01”号,后面一张贴着“02”号。
02号的位置是空的。
谢亦桐站在01号桌边,借着从书包里拿出文具抬头的那一下,貌似无意地往窗外瞥了一下。不远处是篮球场。但是,这间考场在二楼,位置太低,看不见篮球场,只看见楼底下三五成群的同学们。
身后考场的安静里,隐约可以听见一些低低的奇奇怪怪的声音。
——“保佑我……保佑我……”
——“学霸保佑,千万别考不定式啊,真的记不清楚……”
几个同学正偷偷摸摸地把她的背影当成神像来祈祷,双手合十,虔诚得很像那么回事。因为她是从来没有失过手的第一名。
而她满脑子都是昨天的罪魁祸首——“27”。做错数学题这件事本身没什么,从古至今,没有人是不犯错的,问题是——02号和她的总分差距从来都在五分以内。最险的一次,只差两分。可是她这次一下子已经失掉十二分。
同学们对此一无所知,仍在把她当成神像祈祷。
将近开考的九点了。
但是,不仅02号一直没来,连这场英语考试的监考老师也还没来,倒是在各考场间做巡视检查的谢亦桐的班主任陈老师先在考场门口出现了。
陈老师手里拿着考场记录册,眉头一皱,先是问,“监考的小齐老师人呢?”同学们说不知道。陈老师视线在考场里扫视一圈,定位在窗边空着的02号位置上,眉头皱得更深,“傅默呈人呢?”同学们还是说不知道。
就在这个时候,篮球声在走廊上响起,一下一下近了。
闭目养神的谢亦桐睁开眼睛。
但,走来的是本场英语考试的监考老师小齐老师,他手里拍着篮球,有点郁郁地正要走进教室,骤然发现门边站着个黑了脸的陈老师。
小齐老师跨在半空的脚僵住了,抱着篮球讪讪说,“……陈老师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