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默呈说,“我很了解我的家人。我只是发现,在他们身上有一些我不知道的事。”
“既然有不知道的事,还能叫了解吗?”
“虽然有不知道的事,但人还是那个人。”
话音刚落,谢亦桐正想追问,会议室的门忽被打开,班主任陈老师带着小曾老师和(9)班现任数学老师进来了。谢亦桐低头看表,离开会只有五分钟了。
几个人各自落座。不多时,其他老师也陆续到了,会议按时开始。
陈老师先带着几个主课老师讨论了寒假作业量的问题,中考前的最后一个长假,各科作业怎么留、留多少、互相之间是否要达成一个平衡以免某门课程作业太多占据学生过多精力……事情一一定下。
然后,是下学期一开学就会进行的全校模拟考,一桩于毕业班而言的大事,需要谁去参与出卷子、卷子的难度、考题的范围……也都逐件讨论。
再然后,是班上有几个特别调皮、特别不爱学习的学生,大考在即,怎么管教、是不是要在寻常课业之外再给他们加点别的任务、是不是需要对某些学生进行心理疏导、如果需要的话这件事谁来做……慢慢商量明白。
陈老师经验丰富,在她组织下,每一件事都安排得妥当。
会议最后,她慢慢关上了会议记录本。“今天的会就开到这里吧,大家也都饿了。”她顿了顿,短暂一笑,“三年的合作非常愉快。希望能在半年后的中考喜报上,看到更多我们学生的名字。”
散会后,谢亦桐听见小曾老师找傅默呈搭讪。
小曾老师说,“傅老师,周一早上那些东西,你到底是在哪里买的啊?那几个马卡龙好好吃!”
傅默呈收拾着东西,笑一笑。“我忘记了。散步的时候随手买的。”
“啊……好可惜,我还说我也去买一点呢。你真的想不起来了?”
“嗯。”
她无意中与他对视一眼,什么也没说,率先走了。
-
陈老师正式离开学校是在周五下午。没什么戏剧性的盛大场面,不过是开了个再寻常不过的班会,有条有理地把各项班级事务安排好,又讲完了剩下半张一直没讲完的语文卷子。
然后,祝愿同学们平安幸福、前程似锦。
许多女孩子懵懵地哭了。平时暗地里总爱抱怨陈老师有点严厉,语文作业写起来麻烦得很,即使借一份作业回来抄都得抄好久;但抄完了,该记的也都记住了。现在她要走了,一时都觉得不太真实。
协助开班会的谢亦桐站在教室最后面,专注地检查着手里考试期间的值日安排表,什么也没有说。
离别之际,周围似乎常有人爱哭一哭。夏令营的最后一天晚上。军训结束教官归队的时候。毕业典礼散场的那一刻。这些时刻好似有一种特殊的氛围,大家忽然都多愁善感起来,而且变得善良,旧怨一笔勾销,不管看什么都有点不舍。
但她似乎总是毫无反应。
以前年纪小的时候,还有人会一边哭一边质问,“咦?你怎么不哭啊”,后来大家长大了,没人这么多管闲事,便只需要站在一边安安静静地格格不入就可以了。
班会散后,陈老师朝着谢亦桐走过来。
先是吩咐了几句班级事务,又告诉她下学期正式开始做数学老师后该怎么与不太好说话的数学年级组长相处。
然后,陈老师迟疑一下。“你……和你爸妈现在的关系怎么样了?”
这问题若是傅默呈问的,谢亦桐会不假思索地回复说——挺好的,至少我们都还没忘记对方的姓名和性别。
但眼前是陈老师,于是她只说,“挺好的。”
陈老师微微叹气,点了点头。“现在好了就好。当年看得出来,他们,”陈老师顿了顿,似乎是想方设法换了个客气些的措辞,“作为家长并不称职。你转走的时候我还担心过。”
——一个学生离开了,班主任会担心什么呢?
——大概,是担心一个爹妈不管的孩子到了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去,学坏了。
陈老师说,“好在我的担心是多余的。你现在也是年少有成了,早点结束这边的事,回观岛之后会越来越好的。”
“谢谢您的祝愿。”
陈老师抬头,看了看墙上那只挂了十年的老钟。一只褪色的塑料蝴蝶,一只古怪猫头鹰。它在这里挂了十年,她大概也用它看了十年的时间。
陈老师说,“我得走了,跟答应帮忙的小曾定的时间太早,他大概已经抱着我的箱子在楼下等了好久了。”
谢亦桐正要说些什么,陈老师摆了摆手,微微一笑,说,“别送。”
离别是越短暂越好的事。
陈老师的背影消失在楼梯口的时候,谢亦桐的手机响了。邮箱里收到新邮件,是学校行政发来的,内容是期末考试的监考安排。由于她这学期没课,在行政的人看来实在是闲得很——每场考试都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