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柏闷声笑了起来,他说:“他就这么傻逼一个人。”
“上学之后,他每周也就来个三四天,基本都是周末才有空,我问他要不要平时没课也过来,我可以让他早点回学校。他说不行,平时晚上还有家教,他自己也要学习。”胡柏又笑了笑,“我可太他妈讨厌这种人了,纯纯傻逼。”
“但是他出事后,我看到网上有人说他傻逼,我又受不了了,估计是那天酒喝多了,我特别生气,我抄起手机就很人家互喷。第二天立马就有人扒到我是这里的老板,说是要采访我,想知道汪澈还干过什么好人好事,被我轰走了,我说他就一傻逼。”胡柏笑了声,右手肘抬起,像是下意识地想去摸烟,但过了两秒又被他放下了。
“虽然他在我这干了挺久的,但说实话我对他了解得也不多,你不如去找找他以前的同学老师问问,说不定知道得比我多。还有啊妹子。”胡柏拍了拍她的肩,“你是你,他是他,你别想太多。”
陆氧点点头:“我知道。”
“既然你跟向则认识,还和汪澈有缘分,那你也算是我的妹妹,以后多来店里玩,哥不收你钱。”
陆氧扯开嘴角笑了下:“谢谢你。”
“进去吧,外头冻死了。”
屋里的火锅已经煮开了,正等着他们回来开席,其他人都让陆氧留下一起吃吧,被陆氧拒绝了,说自己还要复习,快期末考试了。
向则说开车送她回去,也被她拒绝。
等陆氧离开,桌上有人问:“老胡你和人家小姑娘在外头聊什么呢?聊这么久?”
胡柏打哈哈说:“聊人生聊理想,聊聊在我这里打工一个月赚多少。”
大家笑完,这个话题也就被揭过了。
过了会儿,胡柏把一块鸭血从锅里捞到蘸料碟中,突然想起什么,拱了拱右边向则的胳膊问:“你这妹妹做过心脏移植手术是吧?”
向则点头:“对,她和你说的?”
“嗯,说是那个捐献者在我这里打过工,所以来和我打听打听。”
“汪澈?”
“嗯,就他,五年前救了俩小孩自己溺水的那个。”
向则陡地瞪大眼睛:“他啊?”
胡柏挑了挑眉:“你对他还有印象?”
“当然。”向则放下筷子,拿起酒杯灌了一口,“但也就接触过一次,就后门那条窄道里,我还真的和他聊过人生和理想。后来知道新闻上的那个是他,我还挺难受的。”
胡柏心里不爽快道:“哎,他妈的,这小姑娘突然冒出来,把老子生日搞这么沉重。”
向则笑了笑,拿起自己的酒杯和他的碰了碰:“不过他后来还把自己的器官都捐献出去了吗?还居然就是给陆氧?”
胡柏一拍桌子:“我就想和你说呢,我不记得有这回事啊。”
作者有话要说:
太久没写手有点生,抱歉迟到了,之后开始就是日更,如果那天有事来不及写再请假。
应该会在过年前完结的!
第22章 第二十二阵风
向则一下子没明白:“什么意思?”
胡柏说:“我倒是知道他以前经常会去献个血,但我真不知道这小子生前还签过器官捐献,他那会儿才多大啊,就想着这个。”
向则摸了摸杯口,垂眸没作声。
醉意上脸,胡柏抓了下冒红的耳朵,轻笑一声,自言自语道:“太伟大了,可别是派下凡渡劫的神仙。”
他拿起杯子递过来,向则和他碰了个杯,把杯底剩余的酒喝光。
明天没通告,今天放肆一把喝了白酒,一股辛辣味蹿在舌尖,向则拧了拧眉,还是喝不太习惯。
他拿起手边的烟盒,抽出一根,用打火机点燃。
烟嘴贴到嘴唇的时候,向则想起了很多年前,他第一次学这件事的画面。
就在这家酒吧,后门打开是个窄巷,往里拐能看见好些店铺,发廊足浴还有烧烤店什么的,酒吧开始营业的时间就是做煎饼的大婶收摊的时间。
向则靠在墙边,那会儿他刚上大一,用小店里买来的一块钱一支的塑料壳打火机,点燃了他人生的第一根烟。
刚够到嘴边,他就因为吸气方式不当呛得猛烈咳嗽起来。
嗙一声铁门开了,一个穿着制服的服务生出来倒垃圾。
向则和他对视一眼,继续捂着嘴猛咳。
那小哥把黑色大垃圾袋利索地丢进垃圾桶,回身拍拍手,看着他问:“第一次啊?”
向则整张脸都被呛红了,有些不好意思地点点头。
小哥没回去,往他面前走近一步,嘴角挂着很好看的笑容:“你试试先用鼻子吸,抽一口,再呼出来,等烟飘上去,用鼻子吸,再过嘴。”
向则手里举着烟,神情呆楞地看着他。
“听懂了吗?你试试。”
向则回过神,哦了一声,刚要把烟放到嘴边,又放下手,把烟扔到地上,用鞋尖碾灭:“算了,我可能不太适合,但是……”
“嗯?”
向则好奇道:“你怎么会抽烟?”
对面的人没说话。
“我老听店里其他人喊你‘好学生’来着,是吧?”
而且这人五官白净斯文,看起来就是个来勤工俭学的普通大学生,向则真没想到会从他嘴里听到这么经验老道的抽烟教学。
“那你为什么要学抽烟?你看着年龄也不大。”
居然被反客为主了,向则张了张嘴:“我……”
这会儿是深夜,窄巷里僻静昏暗,这样的环境很容易让人卸下心理防备。
向则呼出一口气,说:“我也不知道,其实我身上没遇到什么大事,我这个人就是很容易产生消极情绪,因为我生活里很细枝末节的东西,很矫情是吧,但我心里真的烦,干什么都没多热情。”
小哥顿了顿,问他:“我记得你来找过老板,说你想唱歌。唱歌不是你喜欢的事情吗?”
“是啊,喜欢是喜欢,但也没到梦想那种程度,能唱就唱,不让我唱就不唱呗,就也无所谓。”向则自嘲地笑了笑,问他,“我是不是太不求上进了?我有同学立志要去什么什么剧院演出,但我就是胸无大志,我不想成功也不想出人头地。”
“那也很好啊。”小哥的语气听起来很诚恳,“真的,有的时候你不把事情看太重,你反而更容易得到你想要的结果,目的性太强的话就会很难接受失败,会更痛苦的。就像很多积极热血的人,他们身上的压力会更大。而且你现在过得也并不糟糕啊,你的那些消极情绪并没有严重到影响你的生活吧,而且不是都说搞艺术的要带点忧郁细胞在身上吗?”
向则哼哧哼哧笑起来:“对,搞艺术的都要带点病。”
似乎是听到屋里有人喊他名字,小哥说他要进去忙了,向则抬了下手,说:“我记住你了,好兄弟。”
一晃已经过去五年,向则作为歌手站上了更大的舞台,现在发展得还算不错,未来一片光明。
而那个在又脏又黑的窄巷里曾经安慰和鼓励过他的人,他的人生却永远被沉溺在冰冷的湖底。
满室喧闹,向则又给自己添了杯酒,懒得管明早起来会不会头疼嗓子哑,他这会儿太需要酒精。
从酒吧回来,陆氧转而试着从杭大入手,汪澈算起来还是他的直系学长,但她翻遍学校的网站,除了在那两年法学院的奖学金名单上看见汪澈的名字,其他连一张照片都没有。
学校官微、公众号上也统统没有,看来汪澈并不是一个热衷于社交活动的人,这点倒是和陆氧很像,在学校里就是个透明人,不过人家至少学习比她强。
正值期末周,陆氧也不敢直接去找院里的老师问,之前那理由也就糊弄糊弄胡柏还行,想套老师的话,她没这个胆子。
所以陆氧又去了次养老院,连几天下来她身心都很疲惫,睡眠质量也不高。
乘车的路上,她闭上眼睛,本想着眯一会儿,但脑子又开始自动回忆溺水事件的每处细节。
2016年11??月4号,杭城大学大三学生,河边,呼救的小孩,溺亡,抢救无效……
11月4号,路过河边,小孩落水,跳下水施救,腿脚抽筋溺水,脑死亡……
陆氧猛地睁眼坐直身体,把司机师傅都吓了一跳。
她打开手机解锁屏幕,在相册里一张一张划过她截图的新闻报道。
句子结构不同,用词不同,但说的事情就是这样,每一则报道到抢救无效脑死亡就结束。
胡柏那天说,有记者专门找上门问他汪澈做过的好人好事,看这些舆论也是要把他的形象往“平民英雄”的标签上引,但为什么没有一篇报道提到他死后捐献器官的事?
陆氧终于找到一直以来让她觉得怪异的地方,难道她锁定错了目标?
还没来得及往下细想,出租车就停在了路边,司机师傅告诉她到地方了。
陆氧付完钱下车,走进养老院。
这次她一路走到中心花园入口,刚踮脚往里张望,就听到身后有人说:“小姑娘,你又来啦?”
陆氧回过头,认出她就是那天的护工阿姨,笑了笑说:“嗯,我那天突然有点事。”
阿姨善解人意道:“懂的,我儿子也经常被他老板一个电话叫回去加班,你们年轻人工作太辛苦了。”
陆氧扯了扯嘴角,笑得不太自然。
护工阿姨说:“汪奶奶这会儿刚吃完饭,应该在房间里休息,我带你过去吧。”
“好,谢谢。”
走在长廊上,护工和陆氧分享说:“早上汪奶奶给大家做了桂花糕,可香了,不知道还有没有得剩。”
“那个。”陆氧欲言又止,放轻声音道,“我想问问,汪奶奶的精神状态怎么样啊?还好吧?”
“那你放心,老人家比我们想得都坚强,她在我们这儿人缘可好了,经常做吃的分给大家,我们都喜欢她。”
这让陆氧感到意外又有些欣喜:“真的吗?那挺好的。”
“其实刚来的时候,她不怎么说话也不怎么笑,老是一个人坐着发呆。毕竟发生这种事情,换了谁的家人都不好受。后来吧,每年来看她的人都很多,汪奶奶就慢慢好起来了。说起来倒是她亲儿子来得最少,几个月才来一趟吧,基本都是赶着节日来看一眼。”
陆氧问:“她儿子是做什么工作的?这么忙吗?”
护工挤眉弄眼,悄声说:“忙什么忙,听说就一个土老板,前几年突然发了一笔财,做点小生意什么的,早就另娶老婆了,大孙子一直是汪奶奶带的。”
陆氧点点头:“这样啊。”
说话间两人走到了房间门口,门敞着,护工阿姨轻轻敲了两下,对里头的人说:“汪奶奶,有人来看你了。”
“谁啊,进来吧。”
护工侧了侧身子,陆氧迈进屋里,一抬眸就和坐在床边的人对视上,她看到一张和蔼的,带着皱纹的笑脸。
陆氧一瞬间紧张起来,攥紧包带出声喊:“汪奶奶。”
“你好你好。”汪奶奶朝她招招手,“你过来坐。”
陆氧走进去,她看见床头柜上放着的正是她那天买的橘子,已经吃了一大半。
“你看着有点面生,是谁来着,奶奶记性不好。”
陆氧刚要回答,护工先一步开口替她解释:“她就是男朋友委托来看你的那个,小姑娘前两天来过一次,中间被老板叫回去加班了,今天又抽空来的。”
陆氧感激地看了护工一眼,微笑着点点头。
汪奶奶皱起眉头,替她不平:“谁啊?哪个小子这么不懂事,那你不也忙吗?”
这问题护工就没办法帮她回答了,陆氧只能自己硬着头皮说:“哦,就是高飞,我是高飞女朋友。”
她越说声音越小,越没底气,陆氧有去查过汪澈的同届学生名单,但万一她挑中一个稀奇古怪或已婚已育的男人,那更不合适了,索性胡诹一个,反正奶奶也不一定对汪澈的同学很了解,到时候再临机应变。
“高飞?”奶奶眯着眼睛,在记忆里搜索这个名字。
与此同时,陆氧的心脏怦怦直跳。
“哦,大飞是吧?他确实是好久没来了,以前还嫌他叽叽喳喳太会说,现在好久没见,还怪想的。上高中那会儿小澈老带他回家吃饭,我做的桂花糕他一个人可以吃一盘。”
还真有这人啊,陆氧松了口气,提起苹果肌笑起来,接话说:“对,他就是又吵又能吃。”
“嘶——”汪奶奶想了想,又觉得不对,“但我怎么记着大飞是三个字的名字来着?叫什么鹏飞?”
“啊对。”陆氧眨眨眼睛,“但我喜欢这么叫他,昵称喊多了有的时候就忘了他大名了。”
汪奶奶重展笑颜:“我也觉得,还是两个字的名字好记,小澈取名的时候也是找人想了一大堆,有些字我都不认识,后来还是他妈妈说,就取汪澈吧,简单一点也顺口。”
陆氧点点头,顺着她的话说:“嗯,汪澈这个名字很好。”
奶奶嘴角的弧度往里收了些许:“也不好,不吉利,三点水又三点水的。”
陆氧愣了下才反应过来,赶紧转移话题:“哦对了,奶奶,大飞还让我问问你,你这里还保存着汪澈的高中毕业照吗,大飞说他的找不到了,想让我拍一个回去给他看看。”
“有呢。”奶奶起身走到柜子边上,“我给你找找啊。”
她从抽屉里取出一个盒子,坐回床边,小心翼翼地打开盒盖。
陆氧看到最上面有一个红色小本子,凑过去问:“这是献血证?”
奶奶取出递给她:“对,小澈是稀有血型,成年之后就会去定期献血。”
陆氧翻开,姓名汪澈,血型那栏写的是rh阴性,他也是熊猫血?
汪奶奶从盒子里找出毕业照,拿给陆氧看,指着最后一排最中间的男孩说:“你看,这就是大飞小时候,胖吧?”
陆氧看着那张陌生的脸,笑着点点头:“现在帅多了。”
她的视线左滑,在看到某张人脸时表情忽然凝固住,陆氧低头凑近了些,确认自己没有看错。
照片上男孩的脸型比她记忆中的那个要圆润一些,和旁边的同学勾肩搭背,笑容灿烂。